门帘一掀,绿竹比以前消瘦了些,脸色带些疲惫,托着一盘吃食进了来,看见黄芪三人,只当花了眼,眨了眨,惊道:“黄芪……你也被捉到骷髅城吗?”
黄芪道:“我不是被捉来的,我是自己要来的。”
言罢将在连天峰遇见齐远志,遂历经千险南下的事道出,绿竹听得“齐远志”三字,便黯然神伤,闷闷不乐,听他说完,道:“你来也无济于事,这里的妖怪比那大蛇不知厉害多少倍,自从你和李老伯走了之后,我们原以为算是太平了,谁知过了半个月突然又来了一群妖怪,为首的也是一条巨蛇,叫做莽山烙铁头,原是那大蛇的头领,来报仇的,我们没处逃,打起来张二叔被那巨蛇吞了下去,其他人都做了俘虏。”
说着擦了擦泪,起身道:“你们定是饿了,我再去做些饭来。”
黄独活脖子一伸:“莫做多,这两个不是人的不用吃。”
山神虽听得刺耳,心里不舒服,但“不是人”似乎也是实言,无可辩驳。
黄独活叹道:“小崽子,你走得好,差些就见不到老爹了,可惜你爹命大,但李老四就没这个运气了,他是个残疾,来的路上妖怪说他是个没用的人,就吃了他,原本也要吃王老五的,他是个瘸子嘛,但王老五拿钱买命,有钱能使鬼推磨,无论哪里都一样。”
黄芪的心沉了下去,想起李老四带着他和李伯去天游峰采药的情景,不胜唏嘘,想不到离开之后竟会有这么大的变故。
黄独活看了看灵芝和山神,继续道:“小子,你爹没死,要感谢南侯的大恩大德,若不是他下旨要活的人口,咱们一寨子的人可都活不了,南侯伟大,南侯万岁。”
灵芝道:“你不用装了,我们虽是妖,但和南侯半点干系也没有。”
山神道:“我是神,不是妖,虽说落魄的凤凰不如鸡,但这个身份还是要分清的。”
黄独活道:“哦,那南侯去你妈的。”
黄芪问道:“爹,你和绿竹在这里,远志中了傀儡,还有其他人呢?”
“其他人都圈在离城不远的村子里做苦力,耕田的耕田,织布的织布。”
黄独活喝了口水,摇摇头,“最可怜的是王老五,他是个瘸子,做不得重活,只能给些鸡鸭猪牛狗这些畜生崽换洗尿布。”
灵芝奇道:“他们都进村了,那你怎么在城里做了大夫?”
黄独活抬着头,得意洋洋,道:“那是我有本事,这里的所有家当都是我自己挣来的,小子,你爹行医这么多年,终于悟出了神医的捷径,我日后传授于你,也算是后继有人了,哈哈……。”
黄芪诺诺,心下却不以为然,道:“爹,那你也不用把名字改了。”
黄独活道:“你懂什么,既是神医怎能独活,当然要来一个活一个,全都活,这名字有什么不好,都怪你爷爷当年给我取了这个晦气名字,不然我早已成神医了,何用等到今日。”
黄芪低声嘟嚷:“看来爷爷有先见之明。”
正说间,绿竹又端了米饭和咸菜来,另给灵芝山神倒上了茶水。
五人围着一张小矮桌席地而坐,黄独活见黄芪灵芝坐在一处,脸色一沉,道:“黄芪,你坐到绿竹旁边来。”
听到这话,黄芪感到莫名其妙,灵芝似淋了一身冷水,绿竹却“刷”地红了脸面,黄芪道:“爹,这个……这个不太好吧。”
黄独活把筷子往桌上一拍,道:“才出去几日,就不听爹的话了,但爹没忘了你,我们黄家三代单传,不能在你小子身上断了后,所以我替你做主,让绿竹做咱们老黄家的媳妇。”
此言一出,黄芪灵芝惊得说不出话,似乎从未听过如此匪夷所思之事,绿竹柳眉愁锁,道:“黄伯伯,我……。”
黄独活鼻子哼出两股粗气,道:“绿竹,你别告诉我反悔了,当初若不是我收留你,你也早去村子里淘米洗菜,哪里能住进城里这么舒坦,你不做我老黄家的人,那我可就保不住你了。”
绿竹的眼泪在打转,却始终没有流下来,许是落进了心里,咬着嘴唇道:“我知道,只要能救远志,我什么都愿意。”
灵芝再也按捺不住,往后院奔去了,黄芪刚要起身,黄独活喝道:“坐下,你敢动就不是我儿子。”
山神“嘿嘿”一笑:“我不是你儿子,我可以动,我去瞧瞧。”
黄芪又急又羞,屁股下像烤着火盆,身子想如窜天猴般蹦出去,但父亲的威严又似一座大山压得他抬不得头,道:“爹,你趁人之危,绿竹的心里有远志,你又何必做恶人?”
黄独活道:“我不做恶人哪有好东西给你,小子,你说绿竹漂不漂亮?”
“绿竹当然好看。”黄芪道。
黄独活道:“算没瞎你的狗眼,那你愿不愿意娶她。”
黄芪道:“不愿意,婚娶之事这个也要讲究你情我愿才是。”
黄独活眼睛瞪着他,道:“什么你情我愿,放狗屁,父母之命大如天,这么美的你不要,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妖精?”
“什么妖精?你说的是灵芝?”黄芪心好乱,“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我只想好好学医,做一个好大夫,娶老婆生孩子的事我从来没想过。”
黄独活“噌”地站了起来,走过来一脚踢在黄芪的屁股上,骂道:“你不急,当爹的白操心。”
黄芪挨了几脚,闷着头就是不说话。
山神又走了进来,黄芪忙问道:“灵芝呢?”
山神道:“我追出去就没看见她,多半是走了。”
黄芪不知哪里来的力量,好似从地上弹起来的一般,“嗖”地就跑了出去,黄独活一脚踹去,终是慢了些,不但踢了个空,还用力过猛,一屁股坐在地上,疼痛之余自己倒笑了:“这小子。”
虽有一轮明月在天,黄芪慌慌张张,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脚,踉踉跄跄往前摔倒,忽有个人上来扶住了他,他抬头一瞧,奇道:“灵芝,你不是走了吗?刚才山神……。”
灵芝使气,背过身去,道:“你是不是也巴不得我走?”
黄芪忙道:“我从来没有想过,你没走,那山神为何要……。”以山神的脑袋不像是会编谎的。
灵芝道:“你既来了,我就不走了。”
言下之意便是黄芪若不来,她便真要走了。
黄芪再蠢,也明白那话是她让山神说的,试探自己而已,他又怎不明白灵芝的心意,只是以前从未想过这样的事,如今一晚上有两个女人让他选择,大有非此即彼之意,着实使他手忙脚乱、心烦意乱,道:“灵芝,你随我进屋,咱们还是商量救人的事。”
灵芝道:“那你还要娶她吗?”
黄芪道:“我对绿竹绝无别的心思,这都是我爹的主意,我绝不会的。”
灵芝这才转过身,脸色和缓,道:“若你真和别人在一起,我以后怕是再不能见你。”
黄芪心头一震,从未听过她如此表露心迹,不知该说什么好。
二人进了屋,黄芪看向山神,山神使个眼色,憨笑中带些得意。
“爹,绿竹。”黄芪嘴里塞满了米饭和咸菜,道,“我们还是赶紧想个办法带你们离开这里。”
他满以为他们会非常高兴,但黄独活和绿竹都显得十分平静,黄独活道:“我在这里吃得好住得好睡得好,离开做什么?”
黄芪道:“这里是妖国,妖魔齐聚,危险之极,你们虽今日安稳,怎知明日处境,还是在人间安全得多。”
绿竹道:“你虽说的不错,但妖都与人间有千里之遥,这么多人要想脱身,谈何容易,况且远志不知中了什么魔怔,为妖魔效力,他必是不肯走的。”
黄芪道:“他已不是以前的远志了。”遂将寄生之事道出,绿竹听罢面色惨白,又惊又恐:“那……远志他还在吗?”
黄芪挠挠头,道:“这个我也不知,应是还在,只要祛除寄生之物,当能恢复本性,不如先送你们走,以后再想办法救远志和其他乡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