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限已过半,虽然离连天峰还有一天的路程,但张行云仍是胸有成竹的模样,谈笑自若,只是偶尔回首时,眉间露出的不快,令诸人意识到身后还有妖魔跟随,危机四伏。
冬时昼短,随着夜色来临,张行云的红眉又缩紧些,他知道黑暗是最好的掩护,随着煞气的不断增强,在野外他已无法建立足够的防御,六人中只有他与胡海龙能独当一面,灵芝之前消耗灵力,与黄芪一道,依仗法宝,勉强还能退敌,但花华和孙映雪无疑是两个累赘,他们无法抵御四面八方的进攻。
他又一次陷入了困境,平常单枪匹马,他天不怕地不怕,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逃,任何困难都能迎刃而解,但现在他还要保护朋友的性命,他不能一走了之,只能血战到底。
“我们要找个地方落脚。”他道。
胡海龙愕然:“开什么玩笑,妖魔就要追上来了。”
张行云摇摇头,道:“之前我预估错了,我们甩不掉的,人本身不如妖魔强大,夜里我们根本走不快,但妖魔却不会放慢脚步,他们很快就能追上来,仓促交手,我们必死无疑,趁相隔还远,找个有利的地形,设置陷阱,以逸待劳,或许还能一搏,若能坚持到其它门派的人下山,那就更好了。”
听得要正面交手,花华孙映雪不禁紧张起来,道:“真要打吗?”
张行云点了点头,沉声道:“你们本不该来,两年时间,这里的危险,也超出了我的想象,不过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尽力保护你们的安全。”
“前面有座庙。”黄芪道。
落日的余晖从密林中穿过,光影错乱中,众人看见远处有一座建筑,浑厚阴森。
张行云喜道:“我们就在庙里过夜。”
孙映雪瞧着心里瘆的慌,轻声道:“不会有鬼吧。”
花华笑道:“有鬼也不怕,我们这次就是来见鬼的呀。”
六人加快脚步,来到庙前,这里自然早已不成庙宇的样子,四周都是参天大树,踢开泥土,还能看到下面破碎的青石板,想原来是个广场。
庙门大开,两扇门一扇扑在地上,另一扇不见了踪影,屋顶则塌了半边,形成个土坡,走便能上去。
四处布满了藤蔓荆棘,显然荒废已久,好在有白雪冰凌装饰,少了些破败气象。
屋檐下悬着张匾,布满苔藓蛛丝,胡海龙纵身抹了抹,才看清上面写着“少林寺”三个字。
“原来这就是佛门禅宗祖庭。”花华既失落又惋惜,想当年达摩祖师一苇渡江,面壁九年,初创兰若,及至隋末十三武僧救唐王,少林寺声名鹊起,凭借“七十二绝技”闻名天下,成为中原武林泰斗,千百年来名僧辈出高手如云,盛名远播海外,谁知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
胡海龙道:“传闻五十多年前,少林方丈长信大师,经营有方,日进斗金,门庭若市,引得妖魔注目,相约在八月十五月圆之夜,群起围攻,可怜那些和尚算账诱捐是个好手,念佛除妖本事稀松,纵有几个虎背熊腰、满脸横肉的狠角色,什么罗汉拳、韦陀掌、达摩剑法……,全套使出来,妖魔也只当捏背捶腰疏通筋骨;又有几个骨骼精奇、百年难遇的练武奇才,什么拈花指、般若掌、易筋经……,七十二项绝技打得风生水起,在妖魔身上也便如粉拳挠人不痛不痒,那夜真是个惨呐,大雄宝殿内尸积如山,罗汉堂里血流成河,全寺八九百人无一幸免。”
传闻自然多有添油加醋,纵有偏见也是少不了的。
张行云道:“我怎么听说破情和尚就是少林寺的。”
胡海龙道:“谁知道是不是真的,他又从来没有说过,天下寺庙那么多,未必就是吧。”
众人扼腕,从大门处走了进去,若不是四周还有倾颓的砖墙,诸人也无从分辨这是个大院子,杂草丛生,铜铸的香炉香鼎翻倒在地,上面生满了斑驳绿锈。
西面东面两处殿宇都剩得些残垣断壁,从遗迹看来,应是在烈火中被烧毁的。
北面的大雄宝殿倒还整齐,门窗屋顶爬满了粗大的藤蔓,在黑暗中犹如一条条纠缠的巨蟒,令人陡生寒意。
胡海龙去推,大门随手而倒,发出巨大的响声,震得满屋子尘土飞扬,不知哪里飞出几只怪鸟,振翅消失于夜幕之中,倒把孙映雪吓得尖叫起来。
点起篝火,满屋血迹虽经数十年仍清晰可见,两边的罗汉几乎都已粉碎,只有莲花台上的佛祖保全得些体面,但头也裂了半边,残缺不全的嘴依旧笑着,有些阴森诡异,大肚皮上印着一个入木三分的巨印,像是熊掌又像虎爪,寒风从破窗吹进来,众人眼前似乎浮现出当年那场屠杀的情景。
若按寺庙的建筑格局,大雄宝殿之后,应该还有厢房、法堂、饭堂、藏经阁等诸处,但众人出去一看,俱是茫茫的森木,看来这些东西早就毁得彻底干净了。
张行云把大门扶起来,用横梁撑着,道:“我们就在这里和妖魔决一死战。”
花华摸了摸砖墙,道:“铜做的佛祖也被妖魔打破了头,这些泥砖朽木怕是不堪大用。”
张行云从褡裢中拿出一把黄符,道:“贴上这些,就能变成铜墙铁壁了,胡兄,你们龙虎山道术高明,你也把看家本领都拿出来吧。”
胡海龙从怀中摸出一管笔,在舌头上舔了舔,笑道:“你有你的符,我有我的咒,我来写上几手全真密谶,保管固若金汤。”
张行云道:“你随手便能写,倒比我的符好用。”
胡海龙“嘿嘿”一笑,忽拔刀割在手上,拿笔蘸着血开始书写,道:“好用是好用,只是不能多用。”
花华黄芪都说要用自己的血,胡海龙摆摆手,言道只有龙虎山道士的血才管用,因在上清宫听道多了,连血也带着灵性。
张行云竖起大拇指,道:“厉害,你们安排此处,我去查探敌情。”
说着把符都交给了花华,迈步就往外走,黄芪不放心,道:“我和你一起去。”
张行云想了想,看看屋中的五人,道:“也只能你陪我去了。”
二人奔出少林寺,夜色已浓,月光洒在雪地上,似乎泛着光,风也歇了,万籁归寂,黄芪抬头去看,心想不知这里的月与外面世界的月是否一样,或许也只是幻象,正想时忽伸过来一只大手,他惊道:“这是做什么?”
张行云道:“带你比翼带你飞。”
黄芪道:“不用,我跑得一点也不慢。”
说着运起“正气诀”,快步疾奔,这原是他练得惯的,带起风来,又搅得林中雪花飞扬。
张行云道:“好极,看来你已有法力根基,不如我教你腾挪凌空之术,算是报答你随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连累你和灵姑娘身陷险境。”
黄芪淡淡一笑:“这不像你说的话,我和灵芝既然答应你了,就不会后悔。”
张行云心头一热,想再说些感激之言,却又说不出口,只将本派腾空口诀道将出来,又指点黄芪如何运使,二人一边走一边切磋,黄芪既有法力积蕴,又是个一点就通的人,稍加习练,便也能腾身上树,凌空翻身,他跃在半空中时,觉得有说不出的舒畅自在,大略有天高任鸟飞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