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求凤是迤湖楼最热闹的时候,而后便迅速归于宁静,落选后的客人们,把失望更多的发泄在别的姑娘身上。
前楼的灯已全息了,孙映雪趴在窗棂上观察着外面的情形,道:“灵芝,没人了,咱们出去看看。”
灵芝道:“妈妈安排了人盯着我们。”
孙映雪瞧了又瞧,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到:“哪有人?是不是怕我们跑了?”
灵芝让她不要轻举妄动,推开后窗,窗下乃是一片雾蒙蒙的湖水,道:“我先出去对付看守,你等着。”
言罢飞身而出,足下一点,已轻盈的落在了屋顶上。
她颇能暗中视物,早已看到在假山后,芭蕉叶中,有两个小丫头在盯着这边,虽哈欠连连,但不敢马虎打盹。自修习了《正气诀》,她的灵力提升不少,倏然已到了假山处,趁人不备,轻轻两掌,将两个丫头打昏在地。
“齐公子,刚才颠鸾倒凤还不尽兴,咱们上船玩玩吧。”忽左侧房门开了,一姑娘扶着一个醉醺醺的公子哥道。
灵芝认得是百灵姑娘,心下起疑,这么晚了为什么还要去游船?而且那男子醉眼迷离,显然失了理智,只是嚷道:“好,走,家里人都不管我,只有百灵你让我开心,我开心,说我是败家子,巴不得我死,好,我再也不回家了。”
待他们去了,灵芝掩藏好两个丫头,敲了敲门,唤孙映雪出来,道:“刚才百灵去游船,怕不正常,我跟过去,你自己在其它地方查查。”
孙映雪道:“这么晚,一定有问题,你小心些,我们分头行事。”
迤湖楼后自建有一个码头,灵芝赶到的时候,百灵二人已入了船舱,一个小姑娘正在解缆绳,想是船娘,灵芝施展轻身术,飘落在船篷上,一点声响也无。
船娘摇着橹桨,划着水“哗哗”作响往湖中心去,灯火本也昏弱,穿不透雾气,只照亮附近丈余的湖面,待划得远,船好似被白雾团团裹着,迤湖楼也看不见了,不知哪里是水,哪里是岸,但船娘是熟悉的,依然在缓缓的摇着撸。
只有船舱里的欢笑声传递得远,百灵在不停的劝酒,那公子时而大骂自己家人,时而调情取乐,没过多久,就开始亲热了。
灵芝低头一看,二人都剩着只衫片衣,不知为何,脸也一阵发烫,从白天众人的言辞神情,她也渐渐感觉出来,这是人们难以言齿却又内心渴望的东西,她不知道这有什么用处,为什么要这么做,只知道很多人看不起迤湖楼里的姑娘,但又有很多人挤破头也要进来。
这个时候,她又想起了黄芪,想起他笑起来有两个浅浅酒窝的脸。
院子里的夜一点也不静谧,很多房间都传来声音,孙映雪红着脸,仿佛这些声音也是肮脏的,心里有些后悔一时冲动出了这么个主意,要是给爹知道,不知会不会气糊涂,不过总归是为了降妖除魔,说起来还有些伟大呢,想到这又有些兴奋和喜悦。
从西边数过去,第一间房是孔雀的,床在吱扭作响,她不敢看,蹑手蹑脚走过去,忽发觉门上的倒影似乎多了什么东西,脑子打个激醒,手指沾了唾沫戳破窗纸,眯着一只眼往里偷看,一看不打紧,吓得她差些惊叫出声。
只见垂丝帐锦绣床上,孔雀坐在一个男子身上,放肆发狂的摇动,身后翘着一条长长的尾巴,脸变得又尖又长,好像一条狐狸,可那男子却浑然不觉,虽睁着眼睛,却仍痴痴笑着。
孙映雪的心扑通乱跳,暗想终于给自己找出来了,原来孔雀就是妖怪,得赶紧离开这里去通知花哥哥他们。
刚走的两步,又想到难道就只有一个妖怪吗?会不会还有同伙?壮着胆子再往前走,忽见一个身影从门廊后转出来,异常谨慎的张望,而后往柴房走去。
孙映雪已认出这个人正是老鸨,见她古古怪怪的,当然疑心,忙跟了过去。
不知到了什么地方,船停了下来,船娘走进舱里,百灵一笑:“是不是等不及了?”
船娘点点头,百灵又朝那公子道:“公子,你说万一船翻了,我们都淹死了,会不会有人来找你呢?”
公子道:“这世上除了你对我好,没有人真正在乎我,他们都巴不得我死。”
百灵朝他脸上轻轻吹了口气,而后脸也慢慢的变得又尖又长,但那公子似乎没有看见,百灵的两只手变得五指细长,轻轻在他胸膛上划着,越来越深,直至划出血来,公子依然没有感觉。
那船娘也变了形,道:“姐姐,今夜是个什么吃法?”
百灵道:“船上没什么花样,还是刺身吧,赏你一颗心。”
船娘大喜,抬起双爪就要扑上去。
蓦然一阵掌风击在她的额头上,波的一声,已然气绝,现了原身,乃是一条小杂毛狐狸。
这一变故太快,百灵大惊失色,抬头看时,只见灵芝站在尸体前,她怒道:“是你,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在这里?”
灵芝道:“就算是妖,也未必要吃人,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百灵道:“人肉多难吃,我要的是精气,采阳补阴,吃肉不过是副业,为了毁尸灭迹,况且很多人本来就该死,若是不贪色,怎会到这里来,像他活着也没乐趣,何不成全我自在。”
灵芝见那公子还一个劲的傻乐,心想必是中了迷烟蛊毒之类,道:“你先放了他。”
百灵笑道:“他中了我的狐毒已是活不成了,不管你是什么来头,我劝你还是不要趟这浑水,我们是不好惹的。”
既然说是“我们”,自然不止她一个,灵芝问道:“还有谁跟你是一起的?”
百灵道:“你到地狱去问死在我们手里的冤魂,就知道了。”
嘶叫一声,利爪已朝灵芝攻了过去。
柴房很少人来,晚上静悄悄的,孙映雪躲在干草堆后,就见老鸨移开一筐萝卜,拉起地板,走了下去。
原来有密道,孙映雪很害怕,犹豫着要不要跟去,想着要是自己半途而废,岂不让那红眉怪取笑自己胆小,况且终究好奇,遂也下了去。
这里临湖,隧道又黑又潮,充满了发霉腐臭的味道,好像走在烂肉堆里,孙映雪恶心的差些把昨天吃的饭都要吐出来,不过终究咽了下去,而且一路走也没有摔跤,只是手摸着墙壁沾了些发黏的东西,在衣服上擦也擦不掉。前面有一扇打开的小门,里头亮着灯光,她藏在门后,就听老鸨道:“鸳鸯,在找什么呢?”
“大姐,你吓死我了。”鸳鸯显然受了惊,声音变得尖锐,少时又平静了,道:“没找什么,只是来看看两位妹妹。”
接着地窟中便传来轻轻的“嗷呜”声,似是狼崽又似幼犬,分辨不出是什么畜生,孙映雪微微露头,只见草堆里躺着两只小红狐狸,后头是一块大石台,上面横七竖八的堆着人皮人肉,只看得人头皮发麻,想必这就是臭气的来源。
老鸨摸着小狐狸的头,笑道:“别急,大姐时时想着你们,今天刚好进了两口羊,等过些日子,你们的伤好了,可以变成人形,就把她们吃了,掩人耳目,取而代之,大姐给你们取了人名,一个叫画眉,一个叫青鸾,喜不喜欢?”
小狐狸欢喜的摇起了尾巴。
孙映雪这才明白,原来白天那些姑娘说要杀的羊,就是自己和灵芝,若不是小狐狸有伤,自己就活不过今晚,想到这起了一身冷汗。
“都怪那道士,让妹妹受了伤,不过主人也替你们报了仇,把他撕成肉末煮了面,我早前去吃了一碗,味道真不错。”鸳鸯笑道。
这道士想必就是秦天龙了,不知道她说的主人又是谁。
老鸨道:“你是关心妹妹还是关心自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这里干什么,趁主人不在,是不是想找回魂契。”
鸳鸯道:“没有,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不过,我想大姐你,也不愿一辈子受制于人吧。”
老鸨叹息道:“这有什么法子,他法力强,咱们姐妹都斗不过他,况且没有他的话,我们又怎能从深山老林里出来,把这楼里的人吃一个换一个,变成我们的家园,过这吃香喝辣穿金戴银的好日子。”
吃一个换一个,孙映雪心想这群妖怪多半就是十几年前来的,把原来楼中的老鸨姑娘逐次杀死吃了,那掌柜闻到的,定然是重修时从地窟传出的尸臭味。
鸳鸯道:“他又不是为我们好,只不过是拿我们当工具,去吸人类阳气,再被他吸干净,我们修炼上百年的功力,最后都成了他的,他本性恶毒残忍,那杜鹃死了,还锁了她的魂契,不让轮回投胎,几位妹妹也被他玩弄得神消魂散,我们今日享乐,明日难说不是这个下场,大姐,你得为我们姐妹想个法子。”
老鸨叹道:“妹妹,你说的也是我心里话,他一天不死,我们姐妹难得安稳,刚才是试探你,其实我今夜也是趁他外出,来找魂契的,不过他原是谨慎,你找到了吗?”虽然已猜到了结果,但还是忍不住要问,就像无数期盼奇迹发生的人。
鸳鸯摇摇头,道:“我问过妹妹们了,那挨千刀的出门时把魂契都带在身上,姐姐,镇上来了几个法师,能不能借他们的手除掉……。”
老鸨道:“想都别想,那几个人降得降不得他还难说,我们姐妹害了那么多人,你只当人类会放过我们吗?”
“姐姐,我听说上个月南妖侯座下的黑麂来过这里,要招纳他去南边妖国当将军,他又怎地不去呢。”鸳鸯问道。
老鸨道:“还不是‘宁为鸡头,不为凤尾’,他在这呼风唤雨,比做皇帝还痛快,何苦去做别人的喽啰,不过我们要是找到魂契,恢复自由了,倒不妨去妖国看看,妹妹这般美,要是被南侯看上,那可不得了,哎呀,说了这么多,肚子也饿了,啃块肉先。”
鸳鸯“咯咯”笑道:“姐姐真会开玩笑,脑髓滋味好,像极了嫩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