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离了天梯山,沿着官道往东南而行,时间一长,黄芪与诸人也熟识了。
青松虽是师叔,但生性澹然喜静,一路上话不多,对弟子极少管教。
澹台峰年纪不大,言语举止却十分老成,在他面前,诸师弟师妹也还收敛一些。
唐思纯真无邪,开朗热情,对张行云很是亲昵,偏偏张行云似是看破红尘的老僧,对女人没什么兴趣,避之不及。
黄沙傅玉辰奔逐于唐思与灵芝之间,大献殷勤,可两位姑娘都不为所动,二人无可奈何,时常望天长叹:“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黄芪又问张行云怎么会和西极派的人在一起。
张行云道:“还不是为了毛三杯,我离开南京之后,就接到他纸鹤传书,说在昆仑山被赤霄欺负,让我去帮他。”
黄芪奇道:“毛道长和赤霄掌门有仇吗?”
张行云叹道:“这就叫红颜祸水,老头子叫我别近女色,偏偏自己为情所困,几十岁的人了还看不开,有时候想起以前还偷抹眼泪,不停的念着什么‘悔不该当初’。”说着摇了摇头。
澹台峰策马正在一旁,冷冷道:“你们茅山派本非名门正派,上下行事都一般乖张。”
唐思道:“二师兄,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师娘也是茅山派的。”
澹台峰立时知说错了话,轻咳两声,道:“出嫁从夫,师娘入了西极的门,自然是西极派的人。”
傅玉辰见黄芪一脸疑惑,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当年师娘乃是毛道长的师妹,可惜毛道长虽近水楼台,却是我师父先得了月,毛道长与我都是天地间的情种子,我很同情毛道长,不过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还是看开些好。”
黄沙道:“师弟说的不错,毛道长每年都要在师娘生日那天去昆仑山闹一场,这也未免有失身份了吧。”
灵芝道:“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怎么还能生出这么多事?”
傅玉辰笑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一个‘情’字,万般愁绪,谁也说不清道不明,当然像张兄这样的高人,是体会不到的。”
张行云灌了口酒,道:“老头子死缠烂打,自然是不好的,不过我终归是他徒弟,不能看着他吃亏,解决了他的事,正好武道大会之期也近了,便与这几位名门高足一起回来了。”
言罢与澹台峰对了一眼,都颇为冷峻。
唐思“咯咯”一笑,道:“毛道长缠着师娘是不好的,不过要不是这样,我也不能每年都见着玉米提,玉米提你说是不是?”
张行云拍马就走,叫道:“你别再喊我玉米提了,叫的我一身都是鸡皮。”
唐思挥鞭赶将过去,笑道:“我不叫你玉米提,叫你云哥哥行不行?”
傅玉辰摇了摇头,道:“也不知师妹看上了他哪一点,竟置我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于不顾。”
澹台峰道:“万事皆有缘法,当年张行云在大雪山救了师妹,师妹从小就喜欢他,说看见他就像看见了希望,所以才给他取这个名字,两位师弟,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傅玉辰望着唐思的背影,黯然神伤,自语道:“我的阿伊慕,哎,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群太……不对,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众人不急着赶路,悠闲自在,唐思傅玉辰都是第一次入关,对什么都新鲜好奇,走走看看,耽误了不少时间。
一个月后终于来到九华山下,深冬时节,阴云攒聚,万物萧条,青松纵目,叹道:“天地四极,邪气充斥;正道不昌,生灵为炙。”
黄沙朝灵芝道:“灵姑娘,你们真的不上山了吗?”
灵芝道:“我和黄芪要去南京。”
他们虽然最后极力阻止刘义山诸人伤害人参精与人参果,但毕竟是一同去的天梯山,内心一直深感愧疚,若与刘义山诸人见面,倒不知该如何是好。
傅玉辰道:“那就可惜了,武道大会是天下修真之士的一大盛事,各门各派齐聚,较量修为法术,斩妖除魔,一定非常精彩,让人大开眼界,灵姑娘真的不想上去看看?”
灵芝淡然道:“我不喜欢看热闹。”
张行云道:“黄芪,你真的要走吗?”
黄芪抬头望了望云雾缭绕的山峰,抓了抓脑袋,道:“你们修真斩妖的事我都不懂,只能干看热闹,算了,我还是回去好好学医,也好救病治人。”
他想托李伯的情面,在陈伯面前说说好说,解释清楚,总该还能落脚。
唐思笑道:“云哥哥,他走了,还有我陪你玩。”
张行云取下干粮袋子,道:“黄芪,这里有一些炊饼腊肉,你就带着路上吃吧,等你学成医术,以后我若受了伤就去找你,咱们这种老朋友,同生死共患难过,你可不能收我的钱。”
黄芪一笑:“那是自然,呃……那你们保重,我们走了。”言罢想起刘义山教的礼数,抱了抱拳。
诸人抱拳作礼,澹台峰道:“黄公子灵姑娘一路保重,后会有期。”
众人目送二人远去,唐思看了看黄沙傅玉辰,道:“三师兄六师兄,别看了,灵姑娘一次都没回头看你们,黄芪比你们可英俊多了。”
黄沙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未必就比不上那学医的呆小子,六师弟你说是不是?”
傅玉辰道:“二师兄言之有理,若论样貌,我只怕比他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几人相互揶揄说笑,倒也有趣的很。
却说黄芪灵芝与西极派分道而行,他们话都不多,少了唐思傅玉辰在侧,耳旁大为清静。
这个时节天黑的早,二人赶到青阳城,已是黄昏时候,城楼上掌起了灯,巡守敲起梆子雨点般作响,不停的催促:“进城的赶快了,晚了就在城外吃西北风吧。”
晚归的摊贩商队闻声纷纷涌了进来,在城门口你推我搡,吵吵嚷嚷,一时间鸡飞狗跳,巡守见了乐得“哈哈”大笑,喝口小酒,洋洋自得:“这群乡巴佬。”
忽一阵阴风吹来,飞沙走石,旌旗被扯得笔直,众人被迷得睁不开眼,正慌乱时就听巡守惊恐叫道:“有……鬼……鬼呀。”
阴风暂歇,众人往城外瞧去,只见灰蒙蒙的树林里有无数身影在飘来荡去,不知是谁最先尖叫一声,众人哪敢停留,狂奔逃命去了,兵丁一拥而上,将城门紧闭。
黄芪灵芝被人群这一冲撞,自然也沾了不少尘土,抬头往上看,只见巡守已拿了一根长幡在手,黄芪叫道:“喂,那是定妖幡,对付鬼恐怕不管什么用。”
巡守往下一瞧,道:“哪里冒出来的小子,我自然知道不管用,但衙门花大价钱请的,多少能保命吧,奇怪,这群野鬼怎么就在树林里不出来呢?”
黄芪灵芝走上城墙,巡守道:“还真有不怕死的。”
灵芝道:“你看,鬼过来了。”
巡守吓得脸色发白,当下打了自己一嘴巴子,道:“我这乌鸦嘴。”
黄芪觉得奇怪,鬼一般都是不显身的,道:“我看这些多半不是鬼。”
巡守道:“你小子懂个屁,怎么就不是鬼,你看它们脚不在地上还能飘来飘去,长得奇丑无比,闻一闻,四处都是尸臭,哎呀,谁打我。”
忽他左右脸大痛,似是被打,忙喝问道,兵丁们面面相觑,都说没看见人。
黄芪见奇怪的事太多,便从怀中拿出装牛眼泪的瓷瓶来,在眼睛上抹了抹,赫然就见巡守身前站着一个老太婆,瘦如干柴,下颌腐烂得能直接看见牙床。
虽然以前见的鬼多,但他还是吓了一跳,道:“你是谁?为什么打他?”
巡守转头四处看,道:“你在和谁说话?哎哟……又打我……。”
老太婆怒道:“年轻人你能看见我,哼,我是当年修城墙死的冤魂,城外的那些不过是妖孽的障眼法,这小子却冤枉到鬼头上,还说鬼又丑又臭,老太婆当然咽不下这口气,要教训教训他。”
说着又左右开弓,打得巡守金星直冒。
黄芪心想这还是个暴脾气鬼,忙道:“不要再打了,巡守大人只是无心之言,婆婆千万不要和他计较。”又朝巡守道:“你快向婆婆道歉赔罪啊。”
巡守两腮肿的像桃子,欲哭无泪,看黄芪又不像在装神弄鬼,便合掌告饶:“老婆婆,我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你别和我一般计较,我错了我错了。”见无反应,偷偷问黄芪道:“婆婆走了没有?”
黄芪道:“已经走了,她说城外的那些不是鬼,只是妖怪的障眼法,灵芝,你能不能看出什么?”
灵芝摇摇头,道:“如果是妖术,那施法的人一定有很高深的法力,凭我们只怕应付不了。”
“来了来了。”兵丁们叫道。
黄芪看去,只见群鬼已卷起风沙离城墙不过数十步远,他忙拿出犀照镜,道:“妖怪现出原形。”
蓝光射出,群鬼赫然如烟飞灭,巡守大喜,道:“小子,真人不露相,你也是法师吗?”
黄芪正要说话,忽黑烟聚在一起,越转越快,一个声音传来:“犀照镜,不错。”
似龙卷风般冲上城楼,众兵丁都被强大的力道推翻在地,灵芝施展法术护住身形,黄芪紧握犀照,蓦然从黑烟中打出一掌,击在他的胸口,只见一道强光闪出,黑烟大叫一声,似是受了伤,急急盘旋而去,黄芪则被震倒在地,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