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杯堂杂事多,黄芪睡了一个多时辰就得做事,不过孙大小姐一觉就睡到了午时,心情好,胃口就好,又大吃了一顿,才和绿萝过来叫他。
黄芪告诉她,早上得到消息,有个马夫死了,死状极惨,被五马分尸,头颅滚落在衙门口,看样子又是女鬼所为,吓得知府大人不得不去青楼压惊。
孙映雪说多半这人也是害死女鬼的凶手,可奇怪的是,死的这四个人分明职业不同,住的也不近,怎么会联手杀人?
一路往北走,到了国子监附近,孙映雪指着远处的湖面高山道:“那是玄武湖和神烈山。”
黄芪问道:“我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绿萝笑道:“当然是去找花公子。”
黄芪这才想起来的路上见过几间“花花钱庄”,从浙江过来的时候,几乎每个县城都有分号,难道这些和花公子有关?把疑问说出来,绿萝道:“没错啦,花家是天下最有钱的,花花钱庄只是花家一部分的产业。”
花府紧靠玄武湖,正对神烈山,庄园之大几乎是一座小城镇,将整个西家大塘都圈在里面,就算是孙映雪这种脾气的人,也不敢走正门,因为在那边出入的不是王公贵胄,就是本朝富可敌国的陶朱公,听说连皇帝都来过几次。
花府虽然不是官宦之家,但护院却盔甲鲜明,如同私家军队,守卫极其森严,好在孙映雪面子也不小,一经通报,立马有人迎他们进去。
黄芪也不能不动容,他一贫如洗,身无长物,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人家,这样的世界,以前觉得千杯堂已经很了不起了,但和这里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花华最近在干什么?”孙映雪问道。
迎客道:“在修道成仙。”
孙映雪“噗嗤”一笑:“从八岁就开始修,不见成仙,倒越像鬼了。”
迎客不敢接口,也只有孙映雪敢这样说。
穿过很长的一条水榭,来到院子里,就见大堂外站着排乐手,锣鼓笙箫齐鸣,音律奇幻,有人引吭而歌:“人生路,梦如路长,让那风霜,风霜扑面上……。”
这时又一个人踩着飞剑,从假山后出来,速度极慢,离地也不过半尺,但这人还摇摇晃晃,似乎快站不住了。
黄芪挠挠头,这是什么个意思?
“卖菜了。”一个丫鬟假扮卖菜女经过,突然竹林里窜出两个人,带着虎头和豹头面具,作野兽吼,丫鬟大呼救命,飞剑男义气凛然,大喝一声:“别怕,花大侠来救你。”
跳下来,手舞长剑,三下五除二,大战三个回合,杀“死”虎豹二精,虎豹滚地痛叫:“哎呀,我死啦,我死啦。”。
好精彩的戏,孙映雪此时已笑得前仰后合了,不用问,这飞剑男就是花家三少爷花华了,黄芪看去,只见他身长八尺,年纪虽轻,但已有些发福,小腹微隆,面色惨白,就像在水里泡过一样,毫无肉色,此刻他穿着一身劲服,正和当日天游峰飞剑来的二人衣饰相同,难道他也是宗老伯门派的?
花华累的满头大汗,道:“映雪,我正想找你,你先坐一会,我马上回来。”
进了客厅,先有丫鬟端上热水让诸人洗手,然后才是热茶点心,黄芪没见过这阵势,有点手忙脚乱,一开始还以为花家有钱,喝茶都用铜盆呢。
不久花华又来了,换了一身宝绿色的缎衣,用玉带束腰,步子迈得轻,朝孙映雪笑了笑,道:“你怎么今天才想起来找我?”
他见黄芪穿着朴素,以为是千杯堂的下人,并不在意。
孙映雪道:“花哥哥,我遇见的事说出来就怕你不信,他是黄芪,这几天我就和他在一起。”
黄芪起身道:“花华,你好。”
他从来都不管地位高低,只要是同辈都指名道姓的称呼,当然他也不介意别人叫他的名字。
绿萝忙道:“你该叫花公子。”
黄芪很是尴尬。
花华笑道:“名字就是个称谓,不必在意,有人叫我花少爷、华少,还有人叫我花花公子,其实都一样。”
“花公……公,你认识宗性老伯吗?”黄芪问道。
孙映雪又笑了:“花公公?黄芪,这个公字可不能说两遍,不然大大的不妙。”
花华也忍不住拊掌,黄芪又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黄芪,你还是叫我花华吧,宗性?我不认识这个人。”花华道,忽又想到宗字似乎是九华派的排辈,难道是自己的那身衣服引起误会,又道:“我并不是九华派的人,那衣裳只是做做样子。”
孙映雪急道:“哎呀,别说这些废话,找女鬼要紧。”说着,就把这几天离奇的遭遇讲给他听。
花华听罢,看看黄芪又看看绿萝,激动得来回走动摩拳擦掌,道:“映雪,你真是太过分了,这种好事都不叫上我,现在找我干什么?”
黄芪道:“我们想知道一年前花神湖发生了什么事,死的是谁。”
花华立时叫道:“阿虎阿豹,快去衙门,好好查清楚。”之前扮虎精豹精的人忙不迭走了。
花华又仔细问了每一个细节,听到女鬼杀更夫剁武屠子、黄芪三人朝天宫找鬼时大呼精彩过瘾,长吁短叹,可惜自己没去,听黄芪和女鬼面对面见过,忙又问女鬼的模样。
黄芪想了想,道:“长得有点漂亮。”
花华喜道:“那就更没什么好怕的了。”
香茶换了五次阿虎阿豹才回来,花华忙问:“问到什么?”
阿虎道:“回少爷,问清楚了,一年前的这个时候,花神湖的确发生了事情,一个叫苏眉的女子在半夜投湖自尽,衙门验过,并无可疑。”
“不可能,她明明是被人杀死的。”孙映雪道。
阿豹道:“孙姑娘,鬼话未必可信,不过有一件事倒稀奇,我听徐捕头说,死的那四个人并不是更夫、屠夫、渔夫、马夫这么简单,以前他们是一伙发丘中郎将,也就是盗墓的,女鬼杀人,可能是因为这四个人挖了她的墓。”
黄芪豁然开朗,四个死者身份的疑问解开了,现在只剩最后一个谜题,陆郎究竟是谁,道:“苏家在哪里?还有什么人?苏眉认不认识一个叫陆郎的人?”
阿虎阿豹摇头,花华忙道:“快去查。”
一个时辰后二人回来了,汗流浃背,当然也带回了消息,事情的来龙去脉渐渐呈现出来。
苏家原在皮市街经营茶叶生意,算得上是小富人家,苏眉是独女,长得温婉可人,苏父想钓个金龟婿,不料苏眉却与临街一个秀才情投意合。
那秀才姓陆,名俊生,父母早亡,家徒四壁,苏父当然绝不同意,要棒打鸳鸯,于是苏眉陆俊生相约私奔,可不知为什么苏眉死在了花神湖,陆俊生不知所踪,有人说他们是殉情,都死在湖里,只是找不到他的尸体。
痛失爱女之后,苏父苏母先后染疾过世,苏家陆家在南京没有其他的亲戚,事情也就慢慢淡去了。
二人拿出一张画像,道:“虽然没找到人,但根据邻里街坊的描述,我们请画师画了陆俊生的样子出来。”
众人看去,只见眉目清秀,面容英俊,虽然消瘦,仍不失为美男子。
黄芪道:“他并没有死。”
花华问道:“何出此言?”
黄芪道:“如果他死了,苏眉还来人间找什么?她未了的心愿,一是要报仇,二是要找情郎。”
“约好私奔,女的死在湖里,男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孙映雪道。
黄芪淡淡嘘出一口气:“等今天晚上见到苏眉,就真相大白了。”
事不宜迟,花华吩咐立即摆膳,众人移往后厅,花华孙映雪一桌,黄芪绿萝阿虎阿豹同桌。
虽然务求简单,但饭菜还是流水价般上来,美味珍馐尽在当前,黄芪差些把舌头都吞了下去,暗想要是能让爹吃上就好了。
花华虽然急着去花神湖见女鬼,但有客在,也不好说话,倒是黄芪填饱肚子,也不管别人,道:“我吃饱先走了,鬼毕竟还是凶险,你们最好不要去了。”
花华扔下筷子,道:“要去一起去。”
阿虎阿豹不放心,说正好天门教的太申太卯两位道长在本庄作客,不如把他们一起叫上,花华急不可耐,让他们去叫人,自己和黄芪孙映雪绿萝先行。
天色已近黄昏,四人乘快马赶到聚宝门,守城将官认得花华,一句话也不敢问就放四人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