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刚与贝爷领着数人匆忙赶路,一路小跑,终于在夜幕即将笼罩大地之前,抵达了大部队的集合点。
一踏入那片营地,就瞧见几组人马如霜打的茄子般,垂头丧气地围聚在一处。
蹲坐在地上,双手凑近火堆,不断地搓着、烤着,仿佛仍在驱散内心的寒意与恐惧。
他们一个个眼神空洞、无精打采,显然还深陷于狼群伤人的惊悚阴影之中,难以自拔。
“哎呀妈呀!这这这!你们从哪猎来的梅花鹿啊?”
众人看见冯刚几人出现,尤其是当目光扫到走在队伍最后、置于担架上的梅花鹿,眼眸里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
他们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来,如潮水般一窝蜂地围了过去,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地叫嚷成一片。
“好家伙,梅花鹿!”柴进扯着嗓子大喊一声,那声音里透着按捺不住的惊喜。
“哎呀妈呀,这毛真亮!”有人在一旁附和道,眼神紧紧地黏在梅花鹿身上,满是贪婪与赞叹。
“他娘的,天天这不让去,那不能走,一帮跑山的每顿吃糠咽菜,嘴里都淡出个鸟来了,还得是刚子!”
有性子直的大喊道。
邓建华见越说越偏,赶忙伸出双手,大幅度地上下摆动,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他轻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眼神先飘向远处的杜茂全,见后者微微点头,才开口说道:
“我们去了三位同志遇害的地方,冯刚和这位鄂伦春族大爷仔细调查了整个过程。
确定是那三人违反命令,私自捕猎,杀害了狼崽子和母狼,才遭到狼群报复的。
现在还不确定,是不是和我们追捕的青皮子是不是一伙。
在回来的路上,我们想着总不能空手而归,他们爷俩就合力猎到了这只梅花鹿。
那啥,刘主任,你带着几个人把肉分了吧,今晚大伙好好吃一顿。”
众人一听,脸上瞬间阴转晴,浮现出欣喜若狂的神色。
不用招呼,纷纷手脚麻利地从腰间、背包里抽出家伙事儿,有匕首、有短刀,便开始切割起猎物来。
柴宝佳嘴角微微一撇,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心里暗自咒骂了一句。
可随即又堆满笑容,笑眯眯地走上前,主动向冯刚套近乎。
“你们真厉害,到底是专业跑山的。我是大柳镇的书记柴宝佳,代表咱曙光林场,欢迎你们加入。
你们的事儿我都听说了,红旗林场那边请咱们来帮忙,却如此对待咱的人,实在过分。
你们放心,我定会为你们讨个公道。”
柴宝佳伸出手,自我介绍时自然而然地把“副”字省略了,脸上洋溢着自信与热情,眼神却隐隐有一丝狡黠。
“哦?早有耳闻,老柴家可是名声在外,闺女和儿子都是人中龙凤啊。”
冯刚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看着有些怪异。
他之前听屯里人和张卫东讲过被柴家退婚的事儿,如今对张卫东和彪子早已视为半个徒弟。
见到这柴宝佳如此这般没皮没脸,心里自是憋了一肚子火,却又不好发作。
“哎呀,过奖过奖,我也是肩负重任啊,咱们可得团结起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啊。”
柴宝佳也不清楚哪里得罪了对方,依旧满脸堆笑,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
“知道了。”冯刚不咸不淡地回应道,随后便与贝爷默默走到了角落里。
在到达集合点之前,那鹿茸就已被冯刚和贝爷一人一只瓜分了,其他随行人员也没多说什么。
剩下的鹿鞭,则被邓建华厚着脸皮讨要过去,他还偷偷摸摸地给自己私藏了鹿肝。
“领导,这是鹿鞭,冯刚说了,回去泡酒对身体好。
您这革命工作如此辛苦,日夜操劳,任劳任怨。
看着您日渐消瘦,我们大伙心里都不是滋味啊,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啊。”
邓建华一脸谄媚地走到坐在火堆旁、刚才连起身都未起身的杜茂全面前,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
嘴里说着阿谀奉承的话,接着把一根用布包着的“小棍”,迅速塞到了杜茂全的袖子里。
“他会这么说?”杜茂全脸色阴沉,微微抬眼,目光如刀般扫向邓建华。
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只是那眼神深处透着几分审视与怀疑。
“当然,冯刚就是性子太直,您多担待。
山里人没见过世面,嘴笨不会说话,我已经严厉地批评过他了,这鹿鞭就是他托我带给您的。”
邓建华赶忙赔着笑脸,点头哈腰,身体前倾,嘴里不停地解释着。
“嗯!”杜茂全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来,让人捉摸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咳咳,那个我说几句。”杜茂全扭动了几下身子,缓缓站起身来,冲着正在喧闹的人群大声说道。
“三位同志的牺牲,组织绝对不会忘记,虽然他们有擅自行动,也是出于一片好意。
善后工作我已派人上报给上级领导,他们的血不会白流。
现在队伍已经到齐了,明天我们将开拔前往288号高地的关门砬子。
这次队伍为了预防意外突发,大伙不再分散,所有人员拉开网,进行地毯式搜索。
倘若依旧没有发现,那就说明吃人的狼群已经离开了我们红旗林场的地界,剩下的我会通知兄弟单位继续追击。”
杜茂全顿了顿,目光有意无意地瞟向冯刚和贝爷所在的方向,又接着说:
“新来的同志对地形不太熟悉,你们就守在外面,我亲自带队下沟。
同志们,我们要拿出无产阶级的热情与决心,誓要将这些畜牲赶出我们红旗林场,大伙有没有信心!”
“有!”
除了几名体制内的和一批红小将,剩下的众人的回应稀稀拉拉,有气无力。
这让杜茂全眉头微微一皱,不过他也未再深究。
毕竟他已经带队赶到了邻县的交汇处,手中又有几张狼皮,交差已是足够。
“建华,具体的安排就由你来负责,我还有些组织交代的工作需要处理。”
杜茂全招了招手,把这一堆烂摊子全丢给了邓建华。
反正以后有什么事情都是邓建华具体去实施,自己只需要定个大方向,出了问题也怪不到自己头上。
“杜领导的指示大伙都清楚了,冯刚和兄弟民族的老少爷们,你们枪法高超,经验丰富,就帮我们守在关门砬子外面,负责接应和后勤保障。
其他人一起进沟,检查好枪支装备,喂饱猎狗,明天一早准时开拔,散会!”
冯刚在心里暗自摇了摇头,可之前已经被收拾过一次,这次他是决然不会再开口了,管他们怎么折腾,爱咋咋地吧。
反正关门砬子也就是一道普通的沟,料想也不会出什么大的意外。
砬本意指 “孤立的石头”,这种地貌在南北方均有分布。
但是到了地名领域,关外的东北人将其发扬光大。
砬子绝非泛泛之辈,它可跟多种词汇结合,幻化出无数新词:
生活生产工具可以修饰它,如棒槌砬子、烟囱砬子、罗圈砬子、刀刃砬子;
它可以容纳家禽鸟兽,如龙头砬子、鸡冠砬子、鹰嘴砬子;
它也不拒绝人物,如高家砬子、康大砬子;
它还能无缝对接其他地貌,如砬子沟、砬子河、砬子梁,关门砬子、栽马砬子。
剩下的还有山峰叫顶子,秃子,河流小溪叫沟子,池塘湖泊叫泡子,靠近江套子的小岛叫坨子。
在大东北,不管什么外号,给人的感觉就一个字:“硬”!
当然前段时间有个新闻,东北金渐层闯进农村,有个大爷还专门跑到大门口观看,要不是铁门拦着,就变成了肉罐头。
这大爷可不叫“硬”,叫虎!
有诗为证:
大爷今年七十五,双手插兜去看虎。
虎来潇洒把门堵,差点享年七十五。
记者闻讯来找虎,不见真虎假虎舞。
得亏监控有记录,要不吹到八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