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看着林霄盯着封闭的门怔愣，目光闪烁了下。
他弯下腰，敲了敲小窗口，“妈，吃饭了！”
说完，将手里的碗从窗口送了进去。
里面停顿了一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林霄能听到有人似乎很艰难地朝着小窗口靠近，同时还会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用耳朵听，他只能听到含糊不清的“咕噜咕噜”声，但当他用心去感受时，他却能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小凡，今天状况怎么样？
门口的李凡愣了一下，看了看林霄，林霄也看了看他，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视。
“妈，我没事，很好，小爻也很好！你呢？”
- 我也很好！对了，门口是不是还有其他人？
李凡看着林霄，正准备开口，林霄率先开了口。
“李妈妈，我是凡哥的同桌，我叫林霄！”
屋内瞬间没了声音。
李凡眼神中也充满诧异，他语气有些颤抖，“你……，能听懂我妈说什么？”
林霄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听不懂呀！”
李凡皱了皱眉，“可是，你刚刚……？”
林霄一边走向他，一边说道，“李妈妈，我帮你检查一下您儿子的状况，他也许会撒谎！”
李凡整个人都傻了，这哪里是没听懂？这是听得不要太懂。
里面发出一声“咕噜”声，似乎带着些笑意。
林霄靠近李凡，朝他伸出手，李凡被吓得倒退了一步，脸上满是愕然的表情。
林霄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他衣服，小声说道，“跑什么，我这是替李妈妈检查你身体呢！你配合一点。”
说完，又凑近了一点，几乎贴着李凡的耳朵，用只有两人才听到的声音说道，“你妈妈其实很担心你，我检查一下，她会稍稍安心一点。”
李凡一言不发，紧盯着林霄，随后垂下眼眸，遮掩住眼中波涛汹涌的情绪。
林霄先是抓起李凡的左胳膊，从下到上轻轻用力捏了捏，又撸起袖子看了看，再抓起他右胳膊照样检查了一遍。
“李妈妈，胳膊没事，很有力量感！也没有发现什么萎缩，斑点等异常。”
随后又朝他脸上看去。
“张嘴！伸舌头！”林霄捏着李凡的脸下指令。
李凡胸膛起伏了一下，张开了嘴，伸出了舌头。
林霄瞧了瞧，评价道，“舌苔发白，湿气有点重呀！”
李凡忍不住眼角弯了弯！
林霄抬手捏住李凡的耳朵，前前后后看了看，除了有点泛红外，没有异常。
他又把李凡的衣服领子朝后扯了扯，整个脸凑到他脖子里。
呼吸喷在李凡的脖颈处，他忍不住抖了抖。
“李妈妈，口鼻唇舌，耳朵脖子，脑袋，没有异常！”
报告完，作乱的爪子开始伸向李凡的胸口。
李凡整个人跟石化了一般。
他原本只是不忍拒绝林霄，想说带他过来晃一下就走，怎么也没有想到，林霄会听懂他妈的话，还要替他妈帮他检查身体。
林霄的手如同电流一样，戳到哪，哪里麻，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站不住了。
他一把抓住在他胸口乱戳乱摸的手，声音有些嘶哑，眼神幽幽的看着林霄。
“不用检查了，我真的没有事！”
林霄看了看他，又朝他的腿看了看，想起他跟他打球的状况，又想起昨晚他打架的状况，点了点头。
“李妈妈，我检查过了，除了昨晚打架留下一点淤青外，其他没有什么问题！昨天，凡哥还跟我打过球，手脚敏捷，应该没问题，您放心吧！”
- 好，谢谢你！房间里面传来李妈妈的咕噜声。
“李妈妈，不客气！”听到李妈妈放心的声音，林霄也开心。
－我能摸一摸你吗？李妈妈突然说道。
李凡瞬间睁大眼看向林霄，想要阻止。
林霄笑了笑，“行呀！”说完，坐了下来，把手伸进窗口。
手没有被立即握住，而是有一个类似骨头一样的东西戳了戳他手背，他心里有些诧异。
这是……？
随着接触面积越来越大，他才恍惚明白，那应该就是李妈妈的手！
只是，这也太瘦了！瘦得跟皮包骨一样！
李凡屏住呼吸，视线停留在林霄的脸上，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既害怕又饱含期望。
他怕林霄因为害怕而远离他，他怕自己妈妈吓到林霄。
他又期望林霄能够接受他怪异的妈妈，怪异的弟弟，以及随时可能怪异的自己。
李妈妈的手小心翼翼地触碰着林霄，她怕吓到这个男生，昨晚听到他与儿子小爻的对话，她心里就一直想摸摸这个男生，摸摸这个对她儿子有着莫大善意的男生。
能接受她的触碰，那她也就放心把儿子交给他了！
林霄见李妈妈一直小心翼翼试探着，心里一疼，反手一把抓住李妈妈的手。
硌手！林霄感叹了句，这哪里还像一个活人的手！
“李妈妈，您太瘦了，您得多吃一点！”手里的手比他八十岁奶奶去世时还要骨感，林霄忍不住说了句。
李妈妈被林霄这么反手一抓，整个人都吓到了，皮包骨的手一动不动任由林霄握着。
李凡的眼眶瞬间红了，他垂下眼睑，敛去眼中的波光粼粼。
脸色看似平静，只有那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拽着裤腿，显示出他内心遭受的巨大冲击。
林霄笑了笑，另一只手拍了拍李凡用力到僵硬的手臂，“干什么呢？不就是被抓了一下手吗，有什么好激动的！”
李凡抬头看着他，眼中星光闪闪。
“我饿了，你帮我弄点吃的过来，我就在这跟李妈妈聊会！”
他轻轻踹了踹李凡的小腿。
李凡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嘴角勾了勾，“好！”
说完，站起身朝客厅走去。
-阿霄，虽然我没有见过你，但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这几天，我明显感觉到小凡话多了，心情也开朗了不少！谢谢你！
李妈妈一顿咕噜咕噜声，说得又快又辛苦。
林霄认真地用心听着。
“李妈妈，不客气，我是凡哥的同桌！我会罩着凡哥的，不会让人再欺负他！”
李妈妈呀，您知不知道，您儿子是白虎大神，我是他随手几笔搞出来的白骨夫人，这会是来报恩的，不把他搞定，我就得死翘翘！
关照他的身体，关照他的心情，关心他的一切琐事，这是我来这两年时间里的头等大事，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林霄心里默默念叨。
-阿霄，小凡心思重，很多时候喜欢把事憋在心里，也许会惹你生气，你不要跟他计较，多包涵包涵他。我跟他爸出事时，他才十三岁，那会，小爻刚出生。
李妈妈没有继续说，但林霄岂会不明白，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家里的顶梁柱突然倒了，自己不仅要忍受悲伤，还得照顾生病的妈妈，照顾刚出生的残疾弟弟，顶住各种流言蜚语，可想而知，生活何其艰难！
那会居然没黑化？林霄忍不住给李凡点了一个赞！
李凡走进客厅，陈炎看向他，又朝他身后看了看，“他呢？”
“跟我妈聊天呢！”李凡的语气带有经历过暴风雨后的平静。
陈炎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一脸震惊，语气有些拔高，“不是……，他能跟师母聊天？”
李凡笑了笑，“嗯”了一声，拿起桌上的筷子，又端起一盒饭，开始往里夹菜。
陈炎依然不死心，“他能听懂师母说什么？”
他以前也经常去跟李妈妈唠嗑，随着李妈妈说话功能的退步，他越来越听不懂李妈妈说什么，以至于现在，他都不敢去看李妈妈。
李凡夹菜的手顿了一下，“他说他听不懂！”
陈炎再次愕然，“听不懂怎么聊天？”
贺胡吃饭的手也停了一会，他家夫人是白骨精魂，只要她想，别说听人心声了，就是树木动物的心声，她都能听懂，只是，她嫌太嘈杂，自己给屏蔽了！
李凡的余光瞥见贺胡眼中一闪而过的了然。
贺胡跟林霄是同一时间出现变化的。
这两个从来没有交集的人突然间变得形影不离，关系不一般吧！
贺胡应该知道林霄的底细！
林霄也应该知道贺胡的底细吧！
他们的关系到底是什么？夫人……？
李凡夹菜的手停在半空中好一会，陈炎碰了他一下。
“发什么愣呢？”
李凡敛去眼中的疑惑，又朝另一个饭盒里夹了几块菜，然后拿着两盒饭菜出了门。
陈炎不死心，放下手里的筷子，说了句，“你们继续吃！”后便跟着李凡走了出去。
他得看看那个自称“听不懂”却能跟师母聊天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霄：哈哈，李妈妈，真的吗？凡哥以前打球这么厉害，还差点被国家队选走了？
－李妈妈：嗯，他那时偶像是乔丹，天天在家模仿乔丹的经典姿势！
－林霄：嗯嗯嗯，这我知道，外面店面里贴了好几张乔丹以前的海报！那他怎么没去？
－李妈妈：哎，那会，我的身体刚刚出现一点小问题，他担心我，就没去！是我耽误他了！
－林霄：没事，我打球也厉害，我能陪他打，李妈妈，我跟你说呀，昨天打球，我可比凡哥多进了一个三分球！
－李妈妈：这么厉害！
－林霄：嘻嘻，凡哥让我的！
－李妈妈：他居然会让你球？真没想到，以前，他跟他爸打球，不赢死活不肯停手，非得他爸让他一个才行！
林霄“咯咯咯”笑个不停。
……
李凡拿着盒饭，静静地站在拐角处听着，灯光照在他脸上，柔和了他那棱角分明的脸庞，他看向林霄的目光，充满了炙热。
陈炎是真的傻了，他耳边只听到师母一连串的“咕噜咕噜”声，完全不知道在说什么！但从林霄的话中，他还是能听出，这两人是真的在聊天，聊得还挺嗨！
他服了！这一刻，他觉得，林霄也许真的是上天专门派来救赎李凡的。
陈炎拍了拍李凡的肩，转身离开了。
李凡转头看了看陈炎离开的背影，笑了笑，随后抬脚朝林霄走去。
“哎，你总算是来了，我跟李妈妈都快把你小时候的糗事都聊一遍了！”
里面传来李妈妈的笑声。
李凡把手里的盒饭递给他，又递过去一双筷子，“吃吧！都冷了！”
林霄看了看盒饭，苦了下脸，“我不爱吃胡萝卜！”
屋内又响起李妈妈“咕噜咕噜”的笑声。
李凡拿起筷子，伸手将林霄碗里的胡萝卜一根一根挑了过来。
“这么大了，还挑食！”李凡嘟囔了一句。
林霄“哼唧哼唧”说道，“也不知道是谁，吃完了所有的菜，就剩豇豆在餐盘里不吃！”
李凡挑胡萝卜的手一顿，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羞赧。
李妈妈笑得更大声了！
两人外面，一人里面，边吃边聊。
“凡哥怕水？”
－对，他小时候去河边抓冰块玩，结果掉下去了，他手抓岸上芦苇根撑了半小时才被救上来，自那就一直怕水。
－哦，真惨！
林霄一边感叹，一边用脚踹了踹李凡。
“凡哥，啥时候去河里游泳？”
李凡白了他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李妈妈笑了。
“我没开玩笑，怕什么就得干什么？这样才能克服困难，一往无前！”
李凡不想理他，继续吃着饭。
过了好一会，他才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听懂我妈说什么的？”
林霄吃饭的手停了一下，“我没有听呀！我是用心感受到的！”
李凡愣了一下，眼中的惊愕明晃晃。
用心听的！这怎么可能？那岂不是他的心声都被林霄听到了？
李凡语气有些颤抖地问道，“你能听到别人的心声？”
林霄摇了摇头，“不能！我只是根据李妈妈说出的话去感受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李凡松了口气。
林霄见李凡松了口气的模样，朝他靠了靠，语气有些揶揄，“你心里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小秘密，所以害怕被我听到？”
李凡噎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眼林霄，便继续吃饭。
如果林霄知道，他心里所谓的见不得人的秘密，就是对他起来不该起的念头，不知道会怎么想？
吃完饭，两人便离开了，今天林妈妈有些兴奋，李凡怕她累着，让她早点休息。
“那门是李妈妈让封的？”
林霄走在前面，转头看向李凡，问了句。
李凡脚步一顿，“你怎么不认为是我不愿意别人看见她，所以封了！”
林霄“咦”了一下，“这怎么可能，你估计巴不得她在外面，这样，你每天能看到她的变化！”
李凡好一会没有说话。
两人站在走廊上，面朝院子，墙壁上的灯投射在他们的后背上，拉出长长的一道影子。
“她进去时已经直不起腰，脸上也出现变异，舌头已经伸不进去，有次小爻被她吓哭了，那会他才三个月。我妈哭了一个晚上，最后决定封门而居，我拗不过她，只能同意，如今，已经过去两年半了，我其实也不知道她已经变成什么样了！”李凡的语气里充满了哀伤。
林霄伸手抱住他的胳膊。
“她是爱你们才会这样！”
李凡点了点头，“我知道！”
林霄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个窗户开在离地二十公分的地方！
“那李妈妈……。”林霄问了一半便没有继续。
李凡盯着院子里的沙包发了一会愣。
“不知道！现在就是每半个月打一针抑制剂，但是，从她越来越缓慢的动作，已经越来越不清的发音就知道，可能时间也不是很多了！”
林霄沉默了，他其实想说，如果真那样，对李妈妈来说也是解脱，只是，那样的话，对李凡李爻来说却是一件痛苦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