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这位连北陆圣皇都不敢不敬的陆地神仙提出要收他为徒的这一刻,徐锦凤真的有一种当场跪下拜师的冲动!
若能紧抱住这个老神仙的大粗腿,那么自此之后,整个天下,上至九天,下至深渊,他都可以横着走了。
但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贪欲。
他是要将儒门带到与佛门、道门平起平坐的男人,这也是他毕生之信念。倘若今日给纯阳道尊下跪磕头,那么从此之后,不管儒门如何强大,始终都要矮了道门一头啊。
因为儒门讲的就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他若对师长不敬,那么道心和信念就会瞬间崩塌,一身文气散尽!
徐锦凤唏嘘叹道:“前辈的好意小子心领了,但小子这一生已经认定了儒道,可不能改投门庭。”
“你小子,还真是比牛还倔。罢了罢了,贫道也不强人所难。倒是你这儒道,有那么点意思……”
纯阳道尊捋了捋须,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竟然被这混小子给拒绝了,自己这张老脸有些挂不住啊!
也幸好此间没有其他人,否则自己就要成为笑话了呢!
他也没想到,在这个世间,竟然还有人能够忍住冲动,拒绝他抛出的橄榄枝!
不过徐锦凤的拒绝,并没有惹恼这位老神仙,反倒是更加激起了他的兴致。
当然,身为一品陆地神仙,早已做到了天人感悟,故而已经能够够窥视某些天机。
他隐隐察觉,此子与道门有着某种密切的联系。
既然如此……
做不成师徒,那就先结下这段缘分,做一个忘年交吧。
遥想当年,大他两轮的云房先生不也没有看轻他,反而经常与他吟诗作赋,谈经论道。
他也正是在云房先生的带领下,才踏上了真正的修行之道。
“小友,你之根骨不凡,又具道门慧根,若不修道倒是有些可惜啊。这样吧,贫道不忍宝珠蒙尘,便教你一门心决,你每日挤出半个时辰修炼,便可让你体质得到增强。”
纯阳道尊计上心来,一本正经道,“当然,这门心法虽出自我道门,但天下所有有缘之人皆可以修炼,且无需拜入道门门下,”
“还请前辈赐教!”
徐锦凤稍显激动。
堂堂道尊当然不会随便开玩笑。
他唯一的弱点,便是这身子骨不是那么的强韧,与武夫、妖族、和尚这些体系修炼者相比,确实差了一大截。
毕竟,儒道读书人的定位就是掌控全场的“法师”。
若他的体质能够得到增强,不求刀枪不入,只求不太输给其他体系,那么他的实力便是增加一大截。甚至以后也无需太过惧怕躲藏暗中的刺杀者了。
当然,修炼了这门心决,也等于承了道门的一个人情,但这也没关系啊。
他和道门又不是敌人!
道门修士追从天道,讲的是道法自然,基本上也不会介入朝廷。
而儒门读书人,当然是要当官掌权,施展心中抱负,让天下安定,打造盛世。
所以,两者之间并没有核心利益冲突,是可以和睦相处的。
承了纯阳道尊的情,大不了以后有机会,他也给道门一些好处便是。
礼尚往来嘛,不也正是儒道之礼?
“好,那小友你敞开心扉,放松心神,老夫直接将这门心决之真谛直接灌入你神台之中,免去你修炼之苦。”
纯阳道尊捋了捋须,脸上的笑容愈发浓烈。
徐锦凤不疑有诈,立刻闭眸敛神,放松心态。
当然,他也根本不怕纯阳道尊会害他,因为根本没这个必要,这老神仙要杀他,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纯阳道伸出食指,轻轻点在徐锦凤的眉宇间。
徐锦凤浑身打了个冷颤,只觉自己好似畅游在了一个冰冷的海洋里。
刺骨的寒意,不断冲刷他的身躯。
他很快就沉入无尽的海底。
他感觉自己的肉体、血液、骨骼、乃至五脏六腑,都被这寒意彻底占据。
呼吸,变得愈发困难起来。
就在他感到窒息,肉躯和灵魂都要被冻成冰雕时,一股烈焰忽的从海底爆发,冲天而起。
这股烈焰,迅速弥漫开来,好似要将这个天地都焚烧殆尽一般。
他便觉自己被架在了火焰上炙烤,
这还真是冰火两重天啊!
他咬紧牙关,就在感觉自己要被烧得灰飞烟灭时,烈焰终于退去。
但他还没来得及缓一口气,四周便狂风大起。
风如刀刮!
他的肉躯哪能抵抗,立刻被刮得皮开肉绽,鲜血飞溅。
锥心之痛,让他的面容都有些扭曲。
这分明就是罡风——可以刮得世间生灵魂飞魄散的罡风,是世界的本源之一!
这一刻,徐锦凤只觉头晕目眩,神魂正在承受千刀万剐之刑!
这股难以描述的剧痛,让他差点崩溃。
他的视线变得模糊,眼前慢慢黑了下去。
而罡风还在继续肆虐着这片天地。
不!
绝不能睡去!
一旦睡去,便要功亏一篑!
神海深处,一个声音隐隐响起。
他咬紧牙关,双目俱裂!
终于。
罡风吹开了黑压压的云层,吹出了一片光明。
在这一刻,徐锦凤终于感觉到了一丝希望之光。
罡风,戛然而止。或者说罡风不再狂暴,它开始变得温煦,充满了暖意,好似被驯服了一般。
但就在他以为要结束时,九天之上,雷鸣忽然大作!
轰轰轰!
漫天的电闪雷鸣,倾泻而下,不断轰击着他的肉躯、神魂。
他在这闪电之中瑟瑟发抖,他感觉自己在这大自然面前,是那么的无助、渺小!
人啊,要有敬畏之心!
他隐隐有悟。
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他以为要被雷电劈得灰飞烟灭时,他发现自己好像神魂与肉躯分离了。
神魂,飘了出来。越过大地,越过沧海,越过高山,飘到了九天之上。
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好像成了神。
他下意识低头,便是俯瞰大地。
天地的一切,尽览于眼底。
水,火,风,雷,再次出现。
清气上浮,浊气下沉。
而原本一片灰蒙死寂的天地,竟然慢慢演变出了生机。
万物,开始复苏!
若在这之前,他感受的是死亡的意志,那么此时此刻,他感受到了丝丝生机。
源源不断的生机,在大地万物生灵中散发出来。
他贪婪地吸取着这大自然最为纯粹的生机之力!
很快。
他干瘪的肉体变得生生不息。他虚弱的神魂,凝聚厚实的大山!
悄然间……
徐锦凤缓缓睁开了眼眸。
黑暗迅速退去。
光明重现!
他看到了一个鹤发老道正在捋须而笑。
这是……
纯阳道尊!
思绪终于回归现实。
不过徐锦凤还是感觉有些茫然。
好似只是过了一刹那,但又觉过了许久许久。
余光之中,他看到了案几上的茶杯。
瞳眸骤然一缩。
原来茶杯里早已空空如也!
他可是记得正在和纯阳道尊喝茶呢,可眼下这茶杯都已干裂了。这到底过去了多久?
他又下意识瞥了一眼脚下。
那只草精已长成了一个粉雕玉琢的三岁小女孩的模样,正趴在地上打滚玩闹呢。
而院子的竹篱笆上,各种灵鸟正不断地唱歌。
再远一些的山头上,灵鹿灵羊也在追逐打闹。
纯阳道尊当然看出了徐锦凤的疑惑,解释道:“小友悟性不错,时间不多不少,正好三十日!”
什么!
竟然过去一个月!
糟了!
这一个月都没和女帝联系,只怕人家要担心坏了。
徐锦凤心中咯噔一下。
纯阳道尊大笑:“哈哈,小友可是在担心家人?无妨,之前有三个女娃来过,说是你的姐妹,贫道说你在闭关修炼,就将她们打发了。对了,揽月那女娃子也偷偷来了,贫道与她倒也有一段因果缘分,就让她进来了。她呆了一日,见你还处在入定状态,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真没想到你小子的桃花运这么旺盛。”
呼。
徐锦凤大大松了口气。
他好奇问道:“前辈,你教授我的不会只是普通的道门心决吧?”
什么样的心决,竟能让他入定一个月!
这可是让他亲眼见识了自然之力,见证了“生命的起源”!
这门心决的品级,绝对无法想象。
他这还只是浅浅入定呢,若真的闭关修炼,或许一个念头,就是三年五载过去了吧?
难怪人家都说山中无甲子,人间岁月长。
哎。
这门人情债,只怕是要欠大了呀!
纯阳道尊捋了捋须,笑容满面:“这门心决名为‘无极’。至于到底强不强,却是因人而异。有人只入定一息,有人能够入定一日,总之,悟性的高低,便决定了修炼此诀之人能够领悟其中‘灵’的数量。你小子能够入定一个月,其天赋与云景不相上下啊。”
“敢问云景真人入定了多长时间?”
徐锦凤好奇问道。
这个未来二姐夫可是纯阳道尊的衣钵传人,而自己的悟性竟与之不相上下?
“他啊,三十一天。不过他是在有道法基础的情况下修炼此诀,故而顿悟之后,他便一脚踏入了道门四品真人境!”
纯阳道尊感慨道。
徐锦凤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他隐隐有种感觉,自己从今往后能够修炼任何一门道家功诀。
什么炼丹,符箓,剑诀,只需看上一眼,就能信手拈来。
自己虽不入道门,却能轻易学习道门任何法术,这叫怎么回事嘛!
他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这个人情,真是太大了。
以后该怎么还啊?
只怕将他卖了还不够还的。
纯阳道尊站起身,随即对着天空招了招手,便见一只白鹤飞落下来。
他道:“你也不用客气。贫道算过,道门将有一劫,届时还需你帮衬一二呢。”
道门还有劫数?
连纯阳道尊都不一定抗得过去?
那该有多么的恐怖!
就他,又能帮得上什么忙呢?
徐锦凤赶忙道:“前辈,小子定当竭尽全力,但就怕小子实力微弱,帮不上什么忙呢。”
“哎,还早着呢。也许到时候你也已经成为儒道圣人了呢。在世俗过了一月,贫道也要回去了。你若得空,可来纯阳宫与贫道一起谈经论道。”
纯阳天尊忽然玩心大起,指了指身旁的飞鹤,道,“届时,你只需轻唤一声,让飞鹤驮你上去即可,无需向谢道安借木屐。”
脚着谢公屐,身登青云梯。
徐锦凤的《梦游天姥吟留别》一经现世,便以儒道之力“打通”了世俗和纯阳宫之间的通道。
只要穿着谢公的木屐,便可青云直上,走进纯阳仙境!
徐锦凤讪讪一笑。
当初在青云宴上所作,确实有些张狂。
不过话又说回来,当时他高中状元,意气风发,狂一些也很正常。
“小友,有缘再见。对了,若是遇见吾徒,与他说一声,道法自然,无需压抑心中之欲,当顺应本心也!”
纯阳道尊骑上飞鹤,直冲云霄。
他的声音,在空中回荡,缥缈,苍古。
徐锦凤细细品味此言,忽然大喜过望。
纯阳道尊的意思……分明就是在说,云景可以娶他二姐徐溶月为妻啊!
从云景趴在徐府墙头,让他帮忙递交信物就能看得出来,云景心中对他二姐是念念不忘的。
那么顺应本心……不就是让这对鸳鸯不再分离么?
太好了!
必须得将这消息告知徐溶月!
“嘻嘻,主人,主人,你快看我,长大了呢!”
这时,脚旁的草精拉着徐锦凤的裤腿,扬起小小的脸蛋说道。
徐锦凤忍不住低头捏了捏这小娃娃的脸蛋:“你怎么喊我主人呢?”
小女娃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笑嘻嘻道:“因为是你让我启蒙开智的呀,所以你就是我的主人咯。”
“在我这,可没有主人和奴隶的分别。不过你可以喊我哥哥。”
徐锦凤笑道。
“嗯,那我喊你哥哥。哥哥,听说人都有名字呢,还请哥哥赐名。”
小女娃天真地说道。
“你既是草木成精,又是孩童之相,那就叫阿童木吧。”
徐锦凤说道。
小女娃噘嘴,有些不太乐意:“这名字,听起来像个男孩子。”
徐锦凤也是觉得有些奇怪,这草木成精,性别又是如何区分的。
他道:“那你为何化形后会是小女孩?难道是可以自己选择的吗?”
小女娃傲娇道:“因为我是见忧草成精化形呀。见忧草为阴,化形之后当然就是女孩子啦。”
见忧草!
徐锦凤大感诧异!
见忧草还有一个比较世俗一些的名字,叫做幽魂草!
任何生灵误食此草,就会发狂!
当初王家侍卫弑主案,后来又牵扯到的兵部御马司贩马案,以及先帝之死……与这见忧草可都脱离不了关系!
真没想到,自己歪打误着,竟让见忧草成精化形!
而现在有了这个小女娃,或许先帝之死的真相,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