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的格局没变,还是老样子。吴宇当年常坐的桌子,还是在他靠窗边的老位置上。连桌上的刻痕,也还在那里,时间在这里仿佛凝固了。吴宇在一瞬间觉得,自己又成为两年前那个年轻的游骑兵。伙伴们在紧张的巡逻或战斗之后,来酒吧喝一杯,放松一下。
吴宇轻快地走向吧台。他甚至已经看到,吧台后背墙上的正央,奥克斯和小队的战友们的照片。照片中的奥克斯站在照片正中,满脸轻松地笑着。吴宇的一只胳膊搂着秀宝的肩膀,另一只手朝前伸着大拇指。秀宝则满眼平静地看着吴宇搞怪,手里拄着吴宇的步枪。其它六七个战友都是目视前方,看上去拍照使他们有点紧张。
吴宇记得这张照片。这是他们在巨人堡战斗后拍摄的。战斗结束后,一家来自洛杉矶的报纸,好像叫做《洛杉矶天主箴言报》,采访了他们。美丽的女记者小姐,向队长撒着娇强迫他们排好队形,拍下了这张照片。
在这次战役中,游骑兵为克瑞斯将军完美地报了仇。把杀死投降了的五百名美军的印第安红鹰族人,围困在了巨人堡,并全部杀死。剩余的印第安人,也被赶过密苏里河,赶向印第安人保留区。
游骑兵在这次战役中立了大功。但是政府官员还是抱怨游骑兵们杀人的效率不够高。最后军队接手了游骑兵们的工作。印第安人被大规模的屠杀,并且被赶进了更远的保留区。
军队是不讲道理的,从来不讲条件和谈判。好多吴宇有交往的印第安部落和酋长,也在这次被叫做“血泪之路”的大迁徙中消失。
在这次战役后,没过多久,游骑兵就解散了。不愿意离开的人,被整编进国民卫队,继续从事和印第安人战斗的工作。为银行家和国家土地署的官员们创造秩序。以便他们把清理干净的土地卖给来西部冒险的家庭,银行家则把银行开到当地,继续从农民身上吸血。
柜台里站着的并不是奥克斯,而是一个不认识的瘦高个儿侍者。侍者穿着整洁的衬衣和黑色马甲,头发梳得油光发亮,苍蝇落在上面都会滑倒。
吴宇走过去对侍者说:
“嘿,伙计,给我来两杯威士忌。”
侍者非常傲慢,并没有马上去拿酒。他缓慢地擦完手里的玻璃杯,并把杯子在托盘里放好。侍者左右反复地观察酒杯,直到他自己觉得满意,他才去转身到酒柜上拿酒。侍者用满不在乎的语气告诉吴宇:
“没有黑麦的了,只有这种马牌儿的了。”
他并没有拿刚擦过的玻璃杯,而是从吧台里拿出一个玻璃杯,给无语倒了杯威士忌。
刚倒完酒,侍者就发现了苏珊册。金色头发的苏珊,走进昏暗的酒吧内,就好像一束阳光射进酒吧。侍者被苏珊金黄色的头发耀花了眼,脸上露出了他自认为得体而优雅的笑容。
吴宇看着侍者那幅舔狗的表情,恨不得朝他那高耸的鼻子上来一拳。鼻子不高,一直是吴宇被全家人取笑的一个方面。虽然不是太在乎自己鼻子的高度,但是吴宇在打斗中,一般第一时间都选择打对方的鼻子,如果对方的鼻梁很高的话。
侍者不再理会吴宇。他问苏珊:
“美丽的小姐,您需要点儿什么?”
苏珊优雅地走到了柜台前,用她如黄莺般的嗓音告诉侍者:
“麻烦您给我来一杯热咖啡,然后给我一些荞麦饼干。”
侍者听到以后马上说:“好的。您不再要点别的了吗?”
“不了,谢谢!”
苏珊礼貌地回应了侍者。随后优雅地坐在了吧台旁白咖啡桌旁。
吴宇着急回营地,不想再惹事儿了。他压了压心中火气,对侍者问:
“这里有什么吃的吗?给我们来一点儿吃的。”
侍者正在努力想办法,希望吸引苏珊的注意力。他不耐烦地敷衍吴宇:
“只有黑麦面包,牛排。”
“如果你愿意吃中国菜的话,这里还有中国馅儿饼。”
“你要点什么?”
吴宇想了想,回答:
“给我来一点馅饼吧。馅饼是什么馅的?”
侍者已经显得非常不耐烦了。他急着想去和苏珊搭话,但是又不能撇下吴宇。他不耐烦地说:
“中国馅儿饼,馅儿都包在里面,我不知道是什么馅儿的。”
“想知道什么馅,那得问厨师。等我给你问一下。”
吴宇没有说话。侍者已经看出吴宇是个华人。他想在苏珊面前让吴宇丢脸。侍者朝着吧台背后厨房的方向喊:
“黄图,黄图,不要把你肮脏的小辫子掉到锅里。”
“你出来告诉你的这个同乡,你的馅饼是什么馅的。”
吴宇感到有些奇怪,在这个地带很少能看到华人。他朝着厨房门口的方向看去,结果发现一个瘦瘦矮矮的男人走了出来。
从厨房走出来的男人,穿着一件皮围裙,头上戴着一顶毡帽,并没有小辫子。但是一看到这个人的脸,你就知道他肯定是一个华人。因为他有黑色的眼睛,黑色的头发剃的短短的,已经掺杂着白发了。白发被黑色的毡帽压着,帽沿的一圈儿已经被汗水渗透了。
叫黄图的人出来了以后,也看到了吴宇,但是他没有直接跟吴宇说话。这个男人一只腿有些残疾,他一拐一拐走出厨房门,一边低声用中文说了句:“麻甩佬!”
(广东人旧时对喜欢撩拨女孩子的人的称呼)
这句麻甩佬吸引了吴宇的注意力。吴宇除了和秀宝说话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乡音了。
黄图只是有些拘谨的对侍者说:
“是的,比尔先生。我现在就告诉他。”
然后黄图看向吴宇,用拗口官方对吴宇说:
“先生,我这里有土豆泥馅饼,还有酸黄瓜猪肉馅饼和牛肉馅儿饼。”
吴宇听着黄图说话口音怪怪的,随口问黄图:
“你是哪里人?”
黄图卑微的鞠了一个躬。回答无语的问话:
“先生,我是广东顺德人。”
吴宇随父亲在江南市舶司,也接触过不少广东人。因为市舶司好多基层官员和水手都是来自来自广东四平、江门、东台和顺德一带。这一带出最好的跑海船的水手。所以吴宇能听得懂他们的粤语。吴单对黄图说:
”你会说广州官话吧?”
(广州官话近似于现代粤语,清朝时是广州一代通用方言。)
黄图只是简单地回答了一个字:“会。”
吴宇告诉黄图:“不如你说广州官话吧。我听着你说官话实在太费力了。”
黄图不敢回答吴宇,只是拿眼睛看着吧台内的侍者。侍者正忙着想办法接近苏珊,哪里有功夫注意这边。他只是摆摆手,用轻蔑的语气命令:
“如果你们愿意用那种没有人能听得懂的语言交谈,我是不介意的。”
吴宇的怒气已经在胸中慢慢的积累。吴宇在中国也是一介贵公子,走到哪里都是被人捧着的。尤其是他的父亲是市舶司的高官,多少人的身家性命都是他父亲一言而决。
市舶司可不是光管收税,也负责缉私的,正五品的市舶司大使手里是有一支近三千人的缉私营的。江南市舶司的缉私营更是有十七艘三千石的大船,一千由见过血的老兵组成的神机营兼陆战队。洋人大商家和买办见了吴宇,都必须是态度恭敬,言语温柔,礼节周到。吴宇哪里受过这个气!
即使到了 到了美国,有金钱开路,吴宇在美国也过的是顺畅如意。没有人会在吴宇面前失礼。因为在美国,金主是会受到尊重的。此时在这穷乡僻壤,看到一个侍者,竟然敢用侮辱他的同胞的行动来羞辱吴宇。吴宇觉得自己应该是教育一下这位侍者,让他重新认识一下华人。侍者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吴宇眼神变得凌厉的时候,秀宝就知道了吴宇的意思。秀宝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吴宇身后,背对吴宇,右手放在了手枪握把上。
吴宇拿出两张一美元,扔在了柜台上。对侍者说:
“这是你的酒钱。”
侍者漫不经心地伸出手去抓着美元,眼睛还是盯着苏珊。吴宇趁机压住侍者抓向美元的手,另一只手抓起他的海军尔特手枪,挥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