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雷光悉数向他刺去，杨岱以变幻莫测的方位，令他难以捕捉杨岱究竟遁隐在哪一道雷光中。
雷光刹那间击中他的心脏。
癫道人的身体忽然变成了半透明。肌肤晶莹如水，血管、肌内脏清晰可透，都呈现出通彻明亮的液质，整个内腑完全液化。
黑碧的生死炁侵入内腑，后者立刻生出一团团粘稠的液球，包围住生死炁。
渐渐地，生死炁被强行拆开，分化成碧绿的生气和幽黑的死气。
生气被液球吸收，死气化作一缕缕黑烟，散发出体外，飘散在四处，弥漫虚空。
生气、死气融合，形成了一片奇怪的区域，生机盎然，死寂阴森。
这种生死互换，阴阳轮回的玄妙让癫道人也为之赞叹：
“好一式阴阳逆转，但是，你以为这样就赢了吗？”
杨岱不答，脚踩剑诀，以剑御气，化作一柄锋锐绝伦的长虹，朝着癫道人飞驰而去。
长虹横贯天穹，几乎割裂虚空。
“这一剑，叫做……”
杨岱的声音低沉悠远，似有些不确定：
“叫做‘一剑东来’。”
一剑东来，是他参悟太一剑典后创造出的剑术。
此剑术以剑气凝成剑芒，以意念驾驭，剑芒所过之处，摧枯拉朽，粉碎一切。
剑气如龙，直取癫道人眉心。
面对这一剑，癫道人不闪不避，屹立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液化的内腑缓缓流动起来，带动一个个晶莹剔透的液球循环，拆分剑气，吞噬生气与死气，反哺躯体。
嗤啦！
杨岱以精微奥妙的剑势划过癫道人身侧，却没有伤到他分毫。
与此同时，癫道人右手无名指生水，试图以坎卦相迎，故技重施衍化出未济卦，但杨岱不给他机会了。
剑芒骤然爆开，剑意激荡，沛莫能御，瞬间撕裂了癫道人的胸口。
杨岱的左手持剑，剑刃上滴着殷红的鲜血，目光冷漠，丝毫看不出刚才那一剑是他打出来的。
癫道人踉跄退后，伸手按着胸口，鲜血从指缝中溢出，滴落地面。
“损！”
癫道人轻喝一声，右手大拇指翘起化山，在上呈艮卦
左手无名指划出汪洋沼泽，在下呈兑卦，艮卦与兑卦，衍化成损卦，代表着灾祸。
两卦合一，就是“破！”
出乎意料，他的目标并不是杨岱！他双指交叠，损卦按向了自己！
损卦——，损益相间，互为制衡！
损卦是六十四卦中非常微妙的卦象，它虽然属于下下卦。
但讲究的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如何减损一部分利益去谋求大的利益。
就像用失换取多的得。
“轰！”
损卦及身，癫道人肩头的伤口霍然加大，血如喷泉疾射，然而，生死炁与剑气也随着伤口泄出，被排出体外。
杨岱暗道一声厉害，没想到对手居然懂得以弱胜强的计策，强行挽回战局。
他运用损卦的本意，刻意激化伤口，顺势将生死炁引导而出。
这是因势利导的方式，同时也是冒险，没有把握的方式，不敢贸然尝试，稍有差池便会丧命。
幸亏他成功了，否则必须另寻他法才能摆脱颓势。
杨岱知晓对手擅长以弱胜强，但没想到对方居然敢这么干，简直是不要命了。
损卦是下下卦，但在某种程度上说，它比任何卦象都适用于阴阳互换、
乾坤颠倒，乃是六十四卦中最具迷惑性的一卦，很容易让敌人产生错误的判断。
这正符合癫道人一直以来的习惯，以小博大，以弱胜强，从不依赖任何阵法，靠的就是自身的智慧和坚韧不拔的毅力。
“好手段，难怪玄牝当日也被你所伤。”
癫道人嘉许地称道。
一团液球冒出肩部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液球转化成血肉，结疤落痂。
“仙师竟能将损卦用于疗伤，是通天的手段。”
杨岱心悦诚服，激化伤势溅出的血还能用于反击，可谓一举两得，物尽其用。
“我也只是学了点皮毛罢了，真正的损卦神奇无穷。”癫道人摇头道，。
“我早该猜到了。”杨岱淡淡道，
“你不仅是一个疯子，更是一个痴狂的棋手。”
癫道人笑道：
“你猜对了，但没奖励。”
双方目光交击，气机互锁，重重对峙。
第一个回合杨岱吃了亏，第二个回合，算是小小地扳回一局。
“到此为止吧。”
他忽然拂袖而坐，轻松摆脱了杨岱的气机锁控，而身下凭空多出了一个石蒲团。
他手指在地上飞速画出一个个卦象，埋首陷入沉思，仿佛刚激烈的战事，不曾在心中留下半点痕迹。
这种说放就放，不滞于物的潇洒，达成目的，不拖泥带水的绝然。也许就是常人眼中的冷漠无情。
杨岱看着癫道人，眸光平静。
癫道人是个疯子，也是一个高明的赌徒，他选择了赌徒的游戏规则。
赌命！
他选择以自己的性命，赌杨岱不愿意杀人。
这场较量，谁先崩溃谁就输了。
这种极端的方式，让他们的战斗，更像是一场博弈，谁先露出破绽，谁就输掉了战争。
“六十四卦的每一个卦爻，就像一个从生到死的衍化，若能在法术中融入变爻，便可与共时交点相辅相成。”
癫道人忽然抬起头，目光闪亮，这一战他显然获益良多，他问道：
“先生对因果交点揣摩得如何？”
杨岱笑道，
“对仙师来说，随时随地都可进入共时交点。我却要借助天时地利心境，能偶尔妙手得之，不过与仙师一战，我收获颇丰，也领教到了因果交点的威力。”
“那先生可要珍惜这次与贫道的战斗机会，再有下次，恐怕你就难有今朝的收获了。”
癫道人似乎兴致颇高，破天荒地指点道：
“只有体验其它生命的存在，能超越自身的局限。”
“仙师是指跳出‘我’吗？在莲华盛会上，玄牝好像也谈及过‘我’的局限。”
他兴致勃勃地续道：
“只有深悉万物，能跳出‘小我’的局限，你要像一只蚊，一片云，一棵树那样去生活，从它们的视角出发，观照天地，你不仅仅属于人，而是天地中任何一种可能的存在。”
杨岱恍然大悟：
“所以仙师入世，就是为了体验存在感受？”
癫道人叹道：
“说来容易行来难，须彻底去除‘我’的烙印，变成另一个存在，外貌要变，生活要变，想法也要变。既要隔岸观火，又要如鱼饮水。”
“初时，我曾化身于一棵普通的野草，扎根在土壤里，不吃不喝不想地过了数百年，慢慢长成参天大树。可惜，树木终究逃不开枯荣衰老，终有一天我化为尘埃散去。”
“后来，我又变成了一块石头，扎根在一处山洞内，几千年来不闻风雨雷电，也不闻天地灵韵，唯有一丝清净守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