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意味着斩断其它环扣的锁链，抽身而出，孤身前行。
这是大精彩、大恐怖之后的大孤独。
这是生命一直向上攀登，直至站在真仙的峰头，必然要面对的大孤独。
临立峰巅，衣襟当风，无论是赤子，还是玄牝，都会感到扑面而来、深入骨髓的孤独吧。
杨岱没能看到，不代表就没有。
这才是道的迷人所在。
微微一笑，杨岱闭上双眼，往远处冲去。
没有自己要的选择，杨怎就造出自己的选择。
若能真正超越了这份大孤独，岂不是大自由？
杨岱的一颗道心蜕落层层杂质，晶莹剔透，纤尘不染，更添几分纯粹。
“我选择的道路，我自己做主！”
杨岱的脚触实地，猛然弹起，再次落下，贴地一阵轻巧翻滚，卸去落势。
地面生满了圆鼓鼓、软绵绵的肉芽，色泽暗红，弹性十足，就像一层厚厚的软垫。即使从高空落下，也会毫发未损。
杨岱举目望去，肉芽高约数丈，宛如茂密丛林，隐隐现出一条蜿蜒曲折的空隙。
四下里静寂无声，并无打斗痕迹，杨岱并不急于一探究竟，熟悉了周边环境，才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存在即合理，一切皆有缘故。
荒城如果真的要自成天地的话，那也是它的缘法，杨岱作为外力若是强行干预，必将遭到反噬。
他现在只好奇石荒的身份，还有荒城的根源。
随着杨岱的脚步，伸展的肉芽向两旁轻微摇颤，纷纷让开。
仿佛陡然陷入了一种忽快忽慢的波动中，就像小船在海浪上起伏颠簸。
杨岱伸手抓住一丛肉芽，试着用嘴去咬。谁料肉芽即刻化作虚无，消失殆尽了。
“以实化虚？”
杨岱好奇地道，又研究了一会儿，发现这不是以实化虚，而是神识实质化，这片肉芽丛林，可能是荒城的神识所化。
一路深入肉芽松林，杨岱发觉四周不再像最初那般平静，不少肉芽无风自动，纷乱摇摆。
有的莫明其妙地折断倒下，有的蓦然消失，消失处生出一个深邃的漩涡。
漩涡缓缓由小变大，最终轰然炸开，化作一道裂缝。
“竟然是时空裂缝？”
天玄喃喃道：
“这荒城果然是在自化天地，而且离这一步已经不远了，即便是它的神识衰败消散，
依旧可以维持时空裂缝，这应该是它最后的遗产了。”
天玄说着，杨岱也点了点头说道：
“它的宙和此方天地的宙并不相同，时间流速也就不同，当它的宙伸入天地时，双方法则交击，必然引起时间乱流。”
“这道裂缝的另一头，可能是天地的几百年、几万年以后，也可能是在洪荒以前。”
“那岂不是进入裂缝，便可跃入未来，或是回到过去？跃入未来可以避开天地坏灭时的劫难，回到过去则可以重头再来，修补人生缺憾么？”
天玄说道，杨岱走到裂缝跟前，附近的空气呈现出清晰扭曲的波纹，像是要把人活生生撕裂，但是没有伤害到杨岱。
“不错，就是这个道理。”
杨岱点头，又道：
“只是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荒城的宙完全由自身生化，算是彻头彻尾的异物了。
这股宙的力量平时龟缩在荒城里，天地也只能本能地生出障碍阻扰，但若是这股力量延伸向外，就等于侵略扩张。
必遭天地法则反击，如果有人借助这道裂缝的力量穿越时空，也会同样被天地当作异物抹杀掉。
所以杨岱虽然很渴望，却没有贸然踏足裂缝。
天地念头显化外相的可能性生微乎其微。一旦如此，等同耗费天地本源，伤及天地自身。
天地显化外相也不见得可以恣意妄为，概因天地也要受自己的法则约束。
不然一察觉威胁就直接抹杀，天地岂非永恒不灭，哪还有什么成、住、坏、空？
只要不涉及天地的核心秘密，就不会影响到它。
荒城在成功自化天地之前，并未触及天地念头显化的那一根底线，因此天地难以动用本源抹杀它
生灵的大恐怖抑制了生灵，同样也抑制了天地，大家环环相套，被名为宿命的锁链束缚，谁也别想独自超脱。
一念及此，杨岱即刻意识到，即便楚度的妖力再突飞猛进，也休想轻易超脱。
至少有两枚相连的沉重锁环束缚住了他，
正是杨岱与赤子。
若是两方都愿意成玄牝，他倒是极可能超脱的成为天道。
然而谁愿意舍弃自身的道，去成全别人的道？
杨岱想了想还是站在了荒城这一边。
知道荒城自造天地，这已经足够了，至于石荒的身份，他也无需追究，毕竟石荒的存在本就不符合常规，甚至违背了天地运转的定律。
但天地既然给予石荒这个机会，杨岱就不想去破坏。
“杨先生，看来你都知道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让杨岱抬眼看去。
石荒正从远处走来，他的脚步轻盈而稳健，仿佛行走在风中，带来阵阵清凉。
“石荒，你来了。”
杨岱看到石荒出现的瞬间，神色放松了许多，脸上露出笑容。
“杨先生，你应该比我更早到达才对啊？”
石荒似笑非笑地说道。
他与杨岱是一同降临的，按理说应该他最先抵达才对，但他居然提前来了，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呵呵……”
杨岱干笑了两声，岔开话题问道：
“看来你是叫荒城里唯一有名字的生灵了，我猜的不错吧，荒城之灵？”
“你说呢？”
石荒挑眉。
两人四目相对，互视良久，同时笑了出来。
杨岱摇了摇头道：
“这样吧，荒城孕育天地，在下不管了，一切按照你的意愿来，如何？”
石荒听罢点了点头，随即又笑道：
“杨先生真是爽快，只不过杨先生，我得毁了这里，我没活路可以走了，不毁了它，我得永远地困在这里，绝望等死。”
“或是变得和罗刹水市里的那些伙计一样，痴痴呆呆，浑浑噩噩，直到死后化成货架上的奇珍异宝。”
“这我管不着，你自己做决定，不过……”
杨岱顿了顿，又道：
“罗刹水市里的生灵，应该都是雾洞的孔窍孕育出来的吧？”
石荒道：
“没错，荒城以为自己是天，可以创造生命，演化轮回。可惜它不是啊！”
“它动用宙的力量，强行催化出来的生灵刚开始灵智健全，和自然诞生的无异。”
“然而随着时间流逝，生灵们的灵智会慢慢衰退，越来越蠢，直到彻底退化原形，成为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