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片刻,张杏虎玉指轻舞,真气飞扬,在地上写了几行秀丽清雅的文字。
杨岱凝神细望,低声读道:
“月冷千山,寒江自碧,只影向谁去?
万丈山崖,雪莲花落,片片如星雨。
露咽箫管,十指苔生,寥落吹新曲。
人影肥瘦,玉蟾圆缺,昆仑千秋雪。
斜斟北斗,细饮银河,共我醉明月。
奈何一夜春风,心如桑叶,又是花开时节。”
张杏虎双颊更红,突然挥袖将那歌词抹去,低声道:
“信手涂鸦,杨先生别念了。”
杨岱反覆默念那一夜春风,心如桑叶,又是花开时节。
似有所悟,心中枰然,一时竟自痴了。
见他怔然不语,张杏虎便伸手推他一把,问道:
“你怎么啦?”
杨岱抬头看她,脸庞被烛火映衬得绯红,目光灼灼如燃。
张杏虎心跳加速,脸上热辣辣的,却忍不住偷偷瞟他,心情说不出的甜美羞涩。
两人又坐了片刻,心里又是甜蜜又是尴尬,欲语还休,默默无言。
杨岱长叹一口气,散去了道境,两人又回到了小院里。
………………
几日后,钱书言终于等到了杨岱,又见到张杏虎。
行礼之后听说钱书言对音律很懂,半开玩笑的还想教杨岱。
杨岱与张杏虎对视一眼,都忍住了笑意。
钱书言将萧递给了杨岱,很自信啊。
吹箫的姿态杨岱还是懂的,搭好手之后,嘴唇凑近。
“呜……嗡……呜咽……”
尝试了一些音色,杨岱心中有数之后,下一刻,一首优美的曲子就被他吹奏出来。
钱书言的脸迅速红得如同火枣,觉得羞也羞死了。
但很快,那种幽深婉转的箫音就使得她无法自拔,深深陷入其中。
杨岱写不了曲谱,但他对音色的把握世间难有敌手。
简单尝试过这箫能发出的一些声音和气息长短轻重的影响之后。
凭借着感觉,直接将《月冷灵韵曲》吹了出来,然后又用最简练、也是最好听的方式,吹奏了起来。
曲声如酒,闻者自醉,若非五味斋自有清静隔绝,怕是整个云中县都会陷入只闻箫声的奇异氛围里。
一曲终了,杨岱才看像钱书言笑道:
“可还喜欢?”
钱书言点头:
“……喜欢,我还大言不惭地说要给先生做老师呢,没想到我连先生千分之一都及不上!”
这话倒不是客套,杨岱确实太厉害了,杨岱又问道:
“书言既然你熟悉音律,可否说说这曲谱该如何写,直白的说就是,如何把刚刚那首曲子以正常曲谱的方式记录下来?”
“啊?我?”
钱书言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然后有些尴尬,顿时觉得脊背发烫,刚刚那首曲子根本不是凡尘能有的。
这已经不光是复杂不复杂的问题了,凭她的音律水平,根本难以理解。
更不用说拆分出来写曲谱了,她连听都没听过。
当下为难的说道:
“先生,这……我…那曲子,难度太大了点……”
杨岱像是明白了钱书言在愁些什么,解释道:
“不需要你直接记录下刚刚的曲子,同我讲讲你对音律的理解,以及该如何记录即可。”
“好的,谢谢先生。”
钱书言松口气。
这样至少简单多了。
她拍了拍胸脯说道:
“吓死我了,还以为先生是要让我记录呢,刚刚那曲子哪是我的水平能译成曲谱的呀……”
张杏虎噗嗤笑了出来,不过随之也就闭口不语了。
钱书言收敛表情,取了桌上一本普通的箫谱翻开,这才开口说道:
“先生,您是得道高人,对天地万物自有法理,学这个肯定也很快的。”
“书言虽然不算好乐之人,但当初在书院为了和一些富贵小姐拉近距离,也和她们一起正经练习过乐器,所以对于这个还是有所涉猎的。”
杨岱笑着摆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并未因此而责备什么。
钱书言这才放心继续道:
“咱们就从五音十二律说起,即汉族乐律学名词,是汉乐府的定音方法。”
“五音即宫、商、角、徵、羽五种音调,前后依次归属土、金、木、火、水,音调转换各有升降,万变不离其中。”
“十二律,即用三分损益法将一个八度分为十二个不完全相同的半音的一种律制……”
钱书言记忆力极好,当初学的东西基本都没忘记。
此刻讲起来滔滔不绝,很是那么回事,只是有时候说得急切或者略显夸张,会显得有些滑稽。
杨岱微笑着点点头,等到她停下后,赞许道:
“很好。”
“真的吗?先生您不觉得我讲得乱七八糟?”
钱书言惊讶地睁大眼睛。
张杏虎听着也若有所思,虽然有些听得懂有些听不懂。
但往往不需要她问,钱书言就会在后面解释,加之五音各有属相也更好理解。
“不会的,书言讲得很好。”杨岱摇头,温和地望向张杏虎,问道:
“张姑娘,你觉得呢?”
“嗯,是挺好的。”
张杏虎认真道:
“请继续吧。”
钱书言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先生,就如这本箫谱,是最最中规中矩的曲谱,但其实五音不全,偏低沉婉转而‘商’音不足。”
“而这本笛谱就更全面一些,却太过高亢,但二者都是丝竹之音,
不应两相矛盾,应该结合起来才行,这样才能达到‘琴瑟和鸣’的效果,所以,我建议把《商》改成《乐》。”
“这样,《乐》的音色便柔和了,而《商》的声调则变化更多。”
张杏虎若有所悟。
钱书言见状继续道:
“《乐》和《商》的共同特点就是都是‘商’音,但《乐》更倾向于柔美婉约,而《商》更趋向于高昂激越……”
杨岱听得频频颔首,目露欣赏神采。
张杏虎微微点头,听得极为认真,不时对着钱书言露出惊讶的表情。
没想到这小姑娘初次讲解音律,就能讲得如此有条不紊深入浅出。
等到钱书言讲完基础,便起身告辞了。
想来也是,讲了一下午,都什么时候了,人家家里还等着她吃饭呢。
外出几年回家来,家中免不了庆贺一番,难不成整晚在这里讲乐谱吗?
“先生再见,张姐姐再见,我先回去了。”
临走时,钱书言挥了挥手,带着一抹轻松愉悦的笑容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