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岱恭恭敬敬的答道:
“杨长庚是我的爷爷。”
谷外众人闻言无不变色,暗呼糟糕。
老妪冷漠说道:
“既然如此,你更应该死!”
她话音刚落,身形骤然消失不见。
下一瞬,她已经出现在杨岱身前,五指箕张抓向他的脖颈。
杨岱瞳孔微缩,急忙后撤的同时,举剑横斩而出。
“铛”的一声脆响。
火花四溅。
老妪的五根枯瘦干瘪的手指坚硬如磐石,任凭杨岱如何用力,竟然纹丝未动。
随后老妪反手一爪扣来,直取杨岱胸膛要害。
杨岱面露骇然,急忙闪躲。
他身体刚离开,那只干瘪的手掌已经按了过来。
杨岱急忙提剑格挡。
“叮叮叮叮”一连串清脆声响。
杨岱的青萍剑砍上去竟然只留下浅浅印记,丝毫破坏不了。
“前辈,这是何意?”
杨岱眉头紧皱。
老妪嘿嘿阴森笑道:
“既是杨长庚那老儿的孙子,来这汤谷作什么?”
“在下奉玉皇会之命,来汤谷大赦,所有汤谷重囚,都可以重获自由。”
杨岱平静说道:
老妪道:
“那么如此说来,我也是在被赦之列了?”
杨岱微微一楞,硬着头皮笑道:
“这个,既然全岛大赦,当然包括前辈。”
老妪突然爆出银铃般的笑声,直笑得花枝乱颤,喘不过气来,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般。
众人都疑惑不解,不明白她怎么了。
许久之后,她止住笑容,双眸冰寒刺骨的凝视杨岱,语气低沉问道:
“你觉得老身会信吗?”
她的笑声戛然而止,周围温度似乎降了许多,让杨岱心头生起阵阵凉意。
“前辈,在下并非撒谎……”
老妪没等他把话说完,边笑边道:
“他大赦我?那我还得对他感恩不尽了?”
杨岱见她似乎极为欢喜,似乎又极为悲伤,说这话时又是愤郁又是难过又是凄凉,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但很快,老妪的神情再次恢复淡漠,轻描淡写道:
“看来,这些年你们玉皇会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拿这种拙劣的谎话骗老身。”
老妪又一字一句恨声说道:
“他若真想放我出去,又何必费劲巴拉将我关押于此,又何必千里迢迢让你前来?”
杨岱不知为何,一时没来由的感到一阵难过,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老妪半晌才止住笑声,低头看着河中游鱼,嘴角浅笑,突然问道:
“你可知这水里的金锦鲤多少岁了么?”
杨岱一楞,不知她此言何意,探头一望,那清溪中一条六尺余长的锦鲤摆尾悠游,却看不出多少年份。
他摇头,说道:
“在下愚钝,不曾注意。”
老妪叹口气,幽幽说道:
“它今年已经一百五十二岁了。”
杨岱闻言吃惊不小,脱口叫道:
“一、一百五十二岁?那岂不成精了?”
老妪瞥了他一眼,淡淡笑道:
“这是一百多年前,我在云州巫溪山下的白龙潭捕获,带到此处,她的六十五代孙都比你大啦。”
杨岱大惊,如此说来,眼前这老妪少说竟有一百多岁了么?
除了满头白如银雪,她周身瞧来不过六七十岁的光景,这可当真古怪的紧,
杨岱突然心中一动,巫溪山白龙潭?
索性继续与这位老妪周旋。
“前辈,这锦鲤在下看是可以跟灵龟相比,不过您真有一百多岁么?”
老妪淡淡一笑,道:
“小子,你回去告诉杨长庚,拜他恩赐,我在这汤谷已经呆了一百多年,早就老得哪儿都不想去啦。”
“倘若真想离开这里,还要等到今天么?”
落日余晖,照映在她的脸容上,笑容凄美哀伤,一时竟让杨岱为之神夺,愣在原地怔怔出神。
他心里却是莫名的难过,没来由的对这老妪充满了同情怜悯。
低声喃喃自语道:
“难道是自家爷爷伤了她的心么?”
杨岱心中一动,当下从腰间取下张杏虎送给他的竹笛。
放至唇边,悠悠扬扬吹将起来,曲调缠绵凄切,正是刹那芳华曲。
朝露昙花,咫尺天涯,人道是黄河十曲,毕竟东流去。
八千年玉老,一夜枯荣,问苍天此生何必?
昨夜风吹处,落英听谁细数,九万里苍穹,御风弄影,谁人与共?
千秋北斗,瑶宫寒苦,不若神仙眷侣,百年江湖。
他原本生性开朗,纵使悲凉的曲子由他吹来也是哀而不伤。
但不知为何,眼见这老妪凄伤之状,心中难过悲苦。
这曲子此番奏来,竟是忧伤欲绝,直如杜鹃泣血,雨打残荷,让人忍不住泪湿衣襟,心中悲戚。
曲子虽然婉转,却不能掩饰他内心的哀痛。
老妪缓缓抬起头,看向杨岱。
此刻杨岱双目泛红,面带哀戚,眼眶通红一片,似是哭过了一般。
那老妪蓦然木立,犹如刹那间化为冰山石岩。
谷外众人又惊又奇,不知杨先生此举何为,但听了半曲,都纷纷觉得凄凉难过,忍不住垂泪落腮。
尤其是蒙沅沅,莫名想到自己情伤际遇,悲从心起,扑簌簌落下泪来。
杨岱一曲将终,又回到那句八千年玉老,一夜枯荣,问苍天此生何必?
反复回转,余音绕梁。
晚风低语,竹林簌簌。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老妪冷冷道:
“小子,是他教你吹这曲子的么?”
语声森寒刻骨,听来令人不寒而栗,浑身发毛。
杨岱一时愕然。
谷外众人更是纷纷变色,凝神屏息,只要她一向杨岱动手,便立时上前援救。
杨岱低声道:
“前辈,在下的爷爷早在十五年前便在巫溪山里战死了。”
他的声音很低,谷外众人听不真切,只看见老妪突然全身颤动,猛地转过身来,面色雪白,道:
“什么?”
她眼睛瞪圆,瞳孔骤缩,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
她的表情和刚才判若两人,杨岱甚至有一瞬间觉得她认错了人。
老妪深吸口气,她神情激动,忽然伸手抓住杨岱的领口,急促道:
“你方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杨岱硬着头皮,一字一句的说道:
“杨长庚早在十五年前便在巫溪山里坐化了。”
“死……死了?”
老妪闻言顿时松开他,整个人踉跄后退几步,脸上浮现出浓烈的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