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幼薇放下酒壶,眼神灵动一瞟,一双大眼睛似笑似媚,似怨似嗔,纯真与妩媚交相辉映,看得人心头一荡。
“适才小女子在门外听说您三人要清弹论道,能不能带小女子一个?”
鱼幼薇语气柔媚,声音娇软,就连眉目也是含情脉脉,楚楚动人,让人无法拒绝。孟祁天深深地看了鱼幼薇一眼,默然有顷,洒然一笑道:
“不晓得鱼大家想要清谈什么?”
杨岱的眼睛不动声色的在鱼幼薇身上扫着,坐标如果放在鱼幼微的身上的话,那会在哪里?
鱼幼薇并未直接答话,满满斟上一杯酒,轻轻浇在地面上,眉宇闪过一丝哀婉之色,叹息道:
“今日,是一个非常伤感的日子……”
闻言,众人皆是脸色微变。
鱼幼薇又叹了一声,幽怨道:
“这杯酒,敬我那可怜的秦霓裳姐姐,八年前我与霓裳姐姐一见如故,义结金兰,我们秉烛夜谈、轮流做凤凰,共同憧憬未来的美好生活,可惜……”
说到此处,鱼幼薇眼圈儿一红,泪珠盈眶欲滴,却强忍着没有掉落下来。
“谁知道我那好姐姐竟然为了一个莽汉身死道消,可叹这人世间情之一物,最是难明,往事历历在目,却总是留不住人啊!”
鱼幼薇神色幽幽,呼气如兰,细密的睫毛低垂眼帘,仿佛被蒙上一层薄雾,掩盖了忧伤。
朦胧的水汽笼罩,愈发衬得眼波迷离,顾盼之间风情万种,引得人魂牵梦萦。
她将酒杯举起,仰首便饮尽,一滴晶莹的泪珠划过白皙的脸颊,顺势滴在胸前衣襟。
张杏虎听着她轻声叹息,不知不觉悲从心起,神思黯然。
“我想知道的是,大道究竟无情还是有情?”
鱼幼薇忽然问道:
“倘若有情的话,为何我的霓裳姐姐会死的这么惨,但是无情的话,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追求长生羽化?”
她抬眸,美目闪烁着好奇的光芒,仿佛又变成一个追寻答案的纯真孩童,充满渴望。
这小妮子真是魔道的旷世奇才,竟然把自己的演技练出火候,即使是杨岱和孟祁天都没有察觉。
张杏虎听着这话,更加黯然。
她想起了自己幼时的经历,已是人世间最苦痛的事,回忆起来,依旧像噩梦缠绕,挥之不去。
关于天道的探讨一向是修行之人最热衷的话题。
道门上三宗里更是藏有大量前辈高人论述大道的典籍,只要有足够的耐心,就算是再枯燥的内容,也能找到乐趣。
“孟某认为,大道当然无情,所谓大道,乃是天地规则的体现,是天地自然的一部分,因为天地无情,大道由天地而生,故而不存在任何有意义的东西。”
孟祁天缓缓道来,声音温润悦耳,却字字铿锵。
他继续道:
“人力终有穷尽,天地无极限,至于仙人,已与大道合一,一言一行莫不相合天地规则,因此仙人也必然无情,否则便违背了天地的本质,岂不是违逆了大道的初衷?”
孟祁天这些话很符合当下主流观点,也是他的性格特征。
张杏虎暗暗点头,虽说她也对天道有所了解,但孟祁天讲的更透彻,更具哲理。
炼虚合道往上便是知微,知微可开天门飞飞升成仙。
仙人与道合一,当然不可能与凡人一般,困守在七情六欲中。
因此三教一家的大多数人认为仙人无情,就连妖族与吃香火供奉的神灵也都以此作为自身信念。
毕竟,人类是弱者,是蝼蚁,仙人与其纠缠,简直降低了身份。
张杏虎也有话说,她沉吟了一会儿,清冷的声音如同冰雪,沁凉刺骨:
“我知晓鱼大家心里的苦楚,空桑仙子既然一心求道,理当无情,舍弃情爱,可惜她又瞻前顾后,难以放下牵挂,如此与自身道心背道而驰,焉能成道?”
张杏虎顿了顿,话锋一转,又道:
“不过,如果你我行事,都只遵从大道而行,那么人之伦理何在?大道法理之下自有人情味在,我辈应该懂得如何做人。”
这话从张杏虎的嘴里说出来,总感觉怪怪的,张杏虎性子清冷,而对男女之事毫无兴致,甚至有些厌恶。
因而,当别人提及男女私情的时候,张杏虎都会刻意避开,从不多说半句。
今日,她倒是罕见地开口,反驳孟祁天的观点。
孟祁天怔了怔,随即失笑摇头:
“张道长,你的观点固然有几分道理,但也太偏激了吧?”
“从我的立场上来看,空桑仙子做的一点没错,她忠于性情,不负知己,实乃当世奇女子,值得尊重。”
张杏虎淡然道,目光灼灼,直视孟祁天: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大道由无情的天地而来,所以无情。可你我同样由无情的天地而来,为何有情?”
她声调陡然拔高,目光咄咄逼人,令孟祁天不禁哑然。
鱼幼薇抿唇浅笑,不置一词。
杨岱皱眉,不知怎么接茬,只是看着孟祁天,等待他的表态。
孟祁天的目光凝注在张杏虎身上,片刻后,他收敛笑容,肃穆道:
“张道长,我打个比方,你觉得天道能不能创造出一块他举不起来的石头?”
“首先,我们假设天道是万能的。
其次,天道就可以办到所有事。
再次,任何不符合逻辑的事也是所有事里的一种。
最后,天道就可以完成不符合人类逻辑的事
由此可知,如果天道是万能的,你所说的天道就可以创造出一块他举不起来的石头。
所以,这完全合理。”
张杏虎开口说道,语气里带着一股执拗的劲儿。
这也就是在说天道能不能预知他未来要做什么?
如果不能,则天道不能预知未来。
如果能,则天道不能打破命运。
张杏虎缓了缓又说道:
“你被逻辑困住了,在你的逻辑里,当然想象不到其他逻辑里的逻辑,但这并非绝对,只能说,人性的确是复杂而多变的。”
孟祁天沉默了许久,最终露出笑容:
“张道长言之有理。”
他深吸一口气,又道:
“人之性情,其实分为性与情,性是自然禀赋,受之于天,属阳,属善;情是后天而成,所感所受,属阴,属恶,仙人存性去情,称为无情,是为无性……”
张杏虎微微一笑,继续问道:
“天有善恶之分吗?”
“当然没有。”
孟祁天断然道:
“善恶是自然界的基础定律,不管是善是恶,都源自自然,只不过,人的性情代表个体而已。”
张杏虎点头赞同,又抛出新的疑惑:
“那么天地有意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