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之中,有一个突兀的小黑点在艰难前行,是一个山民,他穿着厚实的衣裳,笨拙无比,却并不影响他的速度。
那位山民正抱着一个东西赶路,细看才能发现那东西是一个快要被冻死了的婴孩。
那婴孩的身体已经僵硬,呼吸微弱,甚至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
他一边艰难地赶着路,一边嘶吼着,似乎是在咒骂着什么。
经过山头的一处经幡,他停了下来,一是为了休息一下,在这风雪里救孩子,稍不注意,自己也很容易被雪迷了眼。
这山民忽然发现前面有一个苦行的僧人在风雪里面艰难的行走着,刚想喊他一块同行,谁知道下一刻,这个僧人忽然就不见了。
山民喘了两口粗气,往山下走去,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
山下有一处湖,湖旁的雪化的比别处快些,看来湖心深处有温泉。
湖畔还留着些稀稀拉拉的黄草,有十几顶
帐篷围成一圈,里面燃烧着篝火,热腾腾的水汽弥漫。
虽然简陋,但抗风性还是要好很多。
那位山民走进一间帐蓬,掀开帘子钻了进去,内里的火炉燃着,热气扑面而来,让这位敢在雪地里赶路的汉子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乌勒,怎么现在才回来?我还以为你今天回不来了。”
一个中年妇女站在火堆前,抬头看了一眼那个汉子,大声的说着。
乌勒笑了笑,抱着那孱弱的婴儿递给了妇女,那位妇女连声说了几句什么,把小婴儿接了过来,一脸慈悲。
雪下的越来越大,不知道何时才能停歇。
乌勒掀开帐蓬厚重毛帘的一角,咪着眼,看着满天的暴雪,忧心忡忡。
这场大雪已经下了半月天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止,如果再不停止,恐怕要酿成灾祸。
往年的雪灾通常会发生在春季,但最近几年不知道为什么天越来越冷。
雪灾发生的日子都提前了,似乎四季的流动都受到了某种限制。
不仅如此,雪崩也是一次比一次厉害,有些村庄甚至毁于雪崩之中。
这一切都让乌勒担忧不已。
帐蓬外怒雪狂舞,帐蓬内还比较暖和,小火炉上的水壶咕咕响着,营造出几分温暖生机。
乌勒从毡后提出茶桶,勺了两碗酥油茶搁在火炉旁的小茶几上。
母亲一边说着什么,一边取出糌粑,准备今天的晚饭。
这里的山民习惯以酥油茶配糌粑吃,现在雪灾已至,乌勒家住的也不是特别偏,所以吃食还是不愁。
乌勒用手指捏拢着青稞炒面,然后送入嘴里,嚼碎吞下,灌了一口酥油茶,对着母亲说道:
“雪什么时候停?”
“那要问大喇嘛。”
妇女似乎对于这个问题有些愤怒,关于天时的问题,自然是应该请教有能力的人。乌勒哪懂得这么多,她又不愿跟自己的儿子多解释。
乌勒耸耸肩,不置可否。
“不如我们去山上的寺里祈愿吧,听说大家都会去。”
妇女转移了话题,显然是不想讨论太多关于天时的问题。
乌勒喝光了酥油茶,将空碗放到桌上,说道:
“好啊,那就一起去。”
山上的整个寺院规模宏大,鳞次栉比的白色建筑群依山铺满山坡,远望好似巨大的米堆,故名哲蚌。
象征繁荣,藏文全称意为吉祥积米十方尊胜洲。
往西边望去,如果有太阳的话,一定能看到山上寺的金顶耀着金光,今天是大雪天,看不到那么清楚。
但巍峨的寺庙建筑仍然挟着一股庄严气息,远远迎来。
整个寺庙被一圈高墙围着,白墙金顶,看着十分美丽。
已经有许多山民聚集在寺里,正俯身于地,不停祷告。
黑压压一大片人群俯身在雪地里,一动不动,风雪渐大,已经有人身上积着雪,而没有化去。
人群的旁边,有几个穿着僧袍,手持禅杖的老者静静站立着。
一阵风吹过,卷起漫天雪花,打在几个老僧的身上。
一个老僧轻轻咳嗽了两声,伸出枯瘦的双掌合十,低声念了一段经文,不少的喇嘛在低头跟山民们说着什么。
这几年的雪灾频繁,不知是从何处传来的消息,民众必须前来哲蚌寺礼敬,才能得上天庇佑,将这雪灾化去。
而大家约好的时间,恰好是最寒冷的这天。
喇嘛们都没有料到今天的这个场面,心忧山民在这寒冷雪天里冻坏身体。
只是这样做也是没办法,除非有人能够预测未来,否则根本不知道明天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所以这些喇嘛们只能劝山民们回去了,说大喇嘛以然知道。
这话一在人群中传开,本来被冻的快僵了的山民们迷惘地抬起头来,显然人群中有人在挑动。
“请佛师赐福。”
人群齐声喊叫着,跪倒了一地。
喇嘛们叹了一口气,其实大家都知道,这种事情不靠谱。
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这么做都是无济于事的。
只是大家不肯相信罢了。
站在人群旁边的一位老僧听见这句话,面色大变,接着却是温和一笑道:
“传授活佛知识的经师在寺内,我这就去请他出来讲课。”
喇嘛们闻言纷纷点头,人群里又有人恭敬道:
“烦上师请出活佛来讲课。”
老僧眼角微微跳动两下,喝斥道:
“这……活佛在中土,如何得见?”
老僧断了一截舌头,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但他这番话,让原本安静下来的人群又躁动起来。
老僧盯着人群里一个戴着毡帽的人,冷冷道:
“原来是三师弟,怎么不进寺?”
那个戴着帽子的人身子剧震,顿时从俯卧于地的人群中显出身形来。
原来是位大喇嘛,冷冷笑道:
“上师,为何不允我等见佛师?”
“佛师自然在佛土。”
老僧诚挚应道,但他却并没有让开道路的意思。
两人遥遥相对,一人站在石阶上,一人站在人群中,这万千民众里,却恍惚只有这两个人存在。
那个戴帽的大喇嘛忽然咧嘴笑了,声音尖锐难听:
“你是想阻拦我见佛师吗?”
老僧神态坦荡,毫无畏惧的说道:
“阿弥陀佛,三师弟这是想要违反喇嘛的戒律吗?”
那戴帽的大喇嘛嘿嘿一笑,目光落到了寺门紧闭的寺院中。
两人各施神通,全身佛光涌动,互相抗衡着。
突然,戴帽的大喇嘛猛地向前踏步,脚底踩着积雪,喀嚓喀嚓作响,他手中禅杖挥出。
老僧不闪不避,单手举着锡杖,与禅杖碰撞。
“嘭!”
一圈肉眼可见的气浪扩散开来,周遭山民纷纷惊呼。
老僧的身子晃了晃,但并未后退,他脸上仍然带着平和的笑容,仿若无事。
那戴帽大喇嘛也纹丝未动,他的手腕颤抖了一下,收回禅杖,却吐了一口血,跌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