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三年,元月十五。
灵都的大雪自去年年内起陆陆续续下了十几天。这场雪解了江北的旱灾,人人都道是当今圣上有道,所以才会在他祭天求雨后就下了这么大的一场雪。
一时之间空桑钰成了民心所向,原本许多不满他的老臣态度也有所松动。
今日是上元节,因为家家都要过节,所以上过早朝后所有官员就都休沐了。
“木学士。”
柳朝雪驻足回首,只见礼部侍郎应不识揣着他的大肚子颠颠地冲她跑了过来。
柳朝雪忙向他恭敬行礼。
她如今不过是从五品的翰林侍学学士,而应不识是正三品的高官,按一般的官阶来算的话应不识高出柳朝雪不少。
应不识忙双手扶起她,笑眯眯道:“木学士步履匆匆,这是赶着回家见女眷?”
柳朝雪忙回道:“应大人玩笑了,下官孑然一身哪有什么女眷。”
一听他没有家室应不识笑得更开怀了。他执起她的手,不由分说的就拉着她往自己家的马车走去。
边拉边说道:“木学士既然不着急回家不如就去我家坐坐……每年上元节我家里都会请灵都最好的戏班子来我家唱堂会,你也跟着去热闹热闹。”
柳朝雪挣脱不得,只得跟着走,但她还是果断拒绝:“即是大人家宴,下官也不便参与。还是改日再来拜访吧……”
应不识拍了拍她的手,热切道:“嗳,无妨无妨。我家本来就会请很多相熟的同僚一起来家里热闹,你也趁机来多认识几个在京为官的同僚,这对你的仕途可是很有裨益的。”
他这么一说,柳朝雪倒是有些心动了。她来灵都也有一个月了,任职翰林院侍学学士以来她也只认识了翰林院里的几个同僚,其他京官她是一个都不认识。既然为官,哪有单打独斗的道理,自然是多认识一些人更好。况且应不识虽然只是礼部侍郎,但是他性子豪爽交游广阔,与他结识倒也不失为一个好路子。
“既如此,那下官恭敬不如从命了。”
应不识十分高兴,爽朗道:“这才对嘛……走走走。”
应不识堂堂礼部侍郎放下身段来结交柳朝雪一个小学士不是没有道理的。
在应不识看来,这个木新阳虽然考得名次不算太高,但是却是这一次考生中任职最高的。别看他现在只是一个从五品,可是他年轻啊!不到二十岁就能做翰林侍学已经是十分了不得了,多少官员到死也只能做个七品芝麻官呢。简直是前途不可限量。
而且此人相貌堂堂,整个灵都也再找不出第二个来。
又年轻英俊,又聪明能干,还颇受陛下赏识……自己家里有个待字闺中的闺女,若是两人能对上眼,那可就是大喜事一件啊。
应不识想想就高兴,带着柳朝雪上了马车后就马不停蹄地往家里赶。
上元节是年后第一个大节,虽然还是白日,但一路上商铺张灯结彩,还有不少流动的小摊贩推着小车沿街叫卖倒是热闹的很。
应不识看她一直朝车外看,捋着胡须笑道:“木学士,没见过灵都的上元节吧?”
柳朝雪关上窗户,恭敬道:“应大人唤在下新阳便好。”
“好好好……”应不识圆圆的脸上笑得五官都挤到了一处,他可太中意这个年轻人了。
“新阳啊……你是哪里人啊?家里还有谁?”
“回大人,在下南阳人士,父母早亡,家中只有我一人。”
应不识又是一喜,没有公婆侍奉,简直是太好了。今日,他非得让他家霓儿和这个木新阳对上眼不可。
说话间就到了应府。
应家世代为官,家底丰厚,所以这宅子也是不小。朱漆大门,颇有一些高不可攀的意味。门口还停着好些华丽精致的马车,想来都是他宴请的宾客。
“来,新阳”应不识亲切地拉过他的手,将他带进了应家。
到了前厅,果然已经有许多人在了。柳朝雪虽叫不上名字,但是看着倒是有些脸熟的。
应不识已经拿她当半个女婿了,自然是热情地为他一一引荐。这个机会如此难得柳朝雪依然不会放过,她彬彬有礼又不卑不亢地与这些人问好。初来灵都,她只觉得每一步都须小心翼翼。这些人现在的地位都在她之上,她若能结交自然是好事,若是不能结交也万万不可交恶。
应不识引着她来到一个年轻人身边,笑道:“关贤侄,这位是木新阳,他可是你的同期,你们之前定然打过照面吧。”
那个他口中的关贤侄是个黑黑壮壮的年轻人,他虽然黑却穿了一身耀眼的白衣。这倒是显得他更加的黑壮了。
关至恒个子高,他高高在上地看了柳朝雪一眼,有些轻蔑道:“应世伯,这位木兄我自然是认识的。若是论巧言令色,这届上榜的进士他可当算是第一名了。我这个榜首在他面前也是自惭形秽……”
柳朝雪自然也认得关至恒。
关至恒是本届科举的榜首。他虽在江南应试,可是却是灵都人士,而且家世不俗。但究竟是如何个不俗,她却也是不知晓的。
此人是有真才实学的,当上榜首也是实至名归。但是有些恃才傲物,看不起在他之下的所有人。
当初在金銮殿上皇帝面前他就十分傲慢,以为凭着自己的家世才学定然会被重用,谁知却只被派了一个江南一个偏远府衙的六品同知。而没有家世,成绩也不突出的木新阳却被重用,一下子就成了翰林院的学士,官阶还在他之上。气得关至恒在金銮殿上就脸色铁青,连当日的酒宴都没去。
柳朝雪知道他心中不平,可这又如何呢?世上的事本来就没有公平可言。她运气好,结识了当今圣上,还打赢了当初的那个赌,所以她的一切都是自己努力争取来的。别人眼红,那也不会影响她坦然接受这个命运的馈赠。
但这个关至恒恐怕是没办法交好了。
柳朝雪拱了拱手,扯出一丝假笑道:“至恒兄,真没想到今日竟能在应大人家见到你,真是太巧了。”
“哼!”关至恒鼻孔里出气:“应世伯家的上元家宴我是每年都来的,没什么可巧的。”
应不识见两人气氛不对,忙打了个圆场,笑道:“二位贤侄,这里都是老头子说话你们年轻人怕是觉得无聊,不如去后院看戏吧……”说着冲着管家喊了一声:“阿胜,带两位大人去后院好生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