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顾暹终于下定决心,那张本就长得刚毅的脸上忽然之间就有大义凛然的神色。
“既然下定决心拥护陛下,那就不能再生二心。管他是总督还是摄政王,在郾城地界犯了罪,那就得听我的!”
“……是。”
何师爷惊叹于自家大人的改变,这也正合他的意。顾暹向来秉持中庸之道,总想着独善其身。可是这个时局容不得他这样的人,他一个小小知府,若不依附一方,还不等最后清算就会被人捏死。从前他多次进言顾暹都不理会,这下可好了,他自己做了决定。至少他可以不用每日为他提心吊胆了。
郾城官府真的想办案效率还是极快的,不过一日功夫,逮捕令就出现在了华章面前。
华章坐在太师椅上,眼底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片刻后他斥退府兵,正了正衣冠,气定神闲道:“顾暹真是好胆色,真真是公正不阿。既如此,我就去一趟你郾城府衙,想必他也该还我清白。”
说罢便不顾家人阻拦义无反顾地跟着前来的衙差走了。
华章身为江南道总督就算有嫌疑也不必上枷,所以他仍旧乘着府衙带过来的小轿出门。到了郾城府衙也不用跪拜行礼。刑不上士大夫,这是东秦国的规矩。
他在公堂之上负手而立,气度丝毫不减,一点也不像是来受讯的,反而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顾暹高坐公堂,看似镇定其实心里跟油煎似的难受。
这可是华章啊,他的顶头上司,之前在他面前他连大气都不敢多喘现在居然要审问他。哪怕做了再多的心理准备顾暹也没那么快适应。
顾暹深吸一口气,一拍惊堂木。
“堂下何人?”
华章面容沉静,沉声道:“江南总督,华章。”
“华章,现有死者家属控告你买凶杀人。你认还是不认?”
“不认。”
“不认是吧……”顾暹早有准备,他淡定道:“传证人。”
随着他一声令下,早就准备好的衙役把一个一身是血的精瘦男子押了上来。
那人显然是遭受过重刑,许多心软的百姓都不忍直视,背过了身去。
“堂下之人,报上名来。”
男子努力抬头,颤声道:“草民孙豹,见过知府大人。”
“对于杀害葛红双、高善一事,你认还是不认。”
“他们二人是我杀的没错。”
“他二人与你有何仇怨?你竟要取人性命。”
“无仇无怨。只是有人拿钱买我杀人。”
“何人指使?”
男子摇摇头:“不知道。那人蒙着面,但是他穿得靴子是江南织造特供的,身上还有一股西洋的若桑花香。”
顾暹望向华章:“华章,江南织造的靴子只提供给三品以上的官员,整个江南只有你能穿。且本官盘问过香铺,这若桑花名贵异常,从来也只有你家在用。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华章淡然一笑:“此人是个杀人越货的狂徒,他说的话何足为信。何况他说的这些都是世人皆知的消息,若他存心想污蔑我自然可以说出几百个我的特征。而且……”他看了顾暹一眼轻笑道:“此人一身的伤,显然是有人屈打成招。这样的人怎么能作为证人!这样的供词又有什么可信之处。”
这番话有理有据,赢得了不少人心。幸好顾暹早有准备,他一个眼神何师爷便明白了。
“传物证。”
堂下衙役端着一个盒子上来。
顾暹打开盒子,掂出里面放着的一块银锭。
“这是孙豹交给我们的,是买凶之人给他的银子。”顾暹略一停顿,他盯着华章缓缓道:“这是官银。”
“不可能。”华章矢口否认。
顾暹略一挑眉:“哦?”
华章意识到自己失言,但他并未慌神,略一思索便道:“所有官银皆有序号,去向也都记录在册,若是有人买凶杀人必不可能用官银。若有,那定是栽赃嫁祸。”
他目光如炬,一派清正严明。相比起顾暹,围观的百姓更容易相信华章是清白的好官,而顾暹是信口雌黄的坏官。
“你的意思全是别人嫁祸于你?”
“顾大人。”华章抬高了声音,质问道:“难道你认为我需要去动手杀两个毫无瓜葛的百姓吗?”
他天生的上位者姿态很是让人信服。谁会相信,堂堂总督会去大费周章的害两个平头百姓。
“华章,你这是要狡辩到底了吗?”
顾暹急了,华章一口咬定这是诬陷,他就算手里有一百个证据都无用。而且这种堂审都是公开的,百姓的言论也是极重要的。如今百姓纷纷偏向了华章,这对他而言绝不是什么好事。
他这一着急被华章迅速捕捉到了,他立马注视着顾暹,那眼神如苍鹰般锐利。他厉色道:“顾大人。仅凭一个贼人的三言两语你就敢捉拿朝廷命官?一直以来你就是这么办案的吗!”
他这般模样哪里像来受审的,分明是上峰来视察工作的。
顾暹怂了,他都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是不是真的弄错了。他全然忘了这份供词是尉迟狄交给他的,而尉迟狄的背后站着的就是皇帝,他不该怕的。
“呦,怎么不继续审了?这就没话可说了?”
一个飞扬的声音自人群之后传来,让人忍不住往声音的主人看去。
一看具是倒吸一口凉气,但并不是因为此人俊美无双的容貌。而是此人的衣着实在是过分张扬耀眼,明紫色的锦袍外披着火红色的狐狸毛披风,镶着红宝的紫金冠高高地竖立在头上。明明是俗气至极的打扮可是配上他那张带着几分异族风味的脸和碧色的眼珠子竟然十分相得益彰,丝毫不觉古怪反而觉得艳丽动人。
空桑锦端着手炉款款而行走到堂下,他看了眼华章冲他点了点头算是问好。
华章恭敬行礼。
顾暹看清了他的脸后忙起身行礼。
“请殿下上座。”
空桑锦却笑道:“这里是郾城府衙,理当是你来做主。给我搬张椅子旁听就行。”
“是。”顾暹也没多客气,让人给他搬了张椅子便坐回了公堂之上。
空桑锦一来,他顿时觉得自己有了底气了,面对华章也多了几硬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