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变天,温度降得厉害,天实在太冷了。
纪永灵身上虽然穿着今年杨氏给她新做的棉花袄,头上也裹着杨氏给她的烂布头巾子。但是西北风四下往身上灌,冰的她只能不停跑动或者“嚯嚯”练几下拳脚来热身取暖。
“吁——”等林生文过来时,远远就看见纪永灵裹得跟其他西北村里婆子媳妇似的,土不拉几,叉着腿左一拳右一拳地对着大槐树比划。
“嘿,纪永灵,你是在等我吗?”林生文取下披风上的兜帽,朝纪永灵喊道。
纪永灵回头见是林生文,立刻将头巾子拉下来一些,露出红脸蛋,笑着朝林生文挥挥手示意。
看着纪永灵那热切的笑容,林生文瞬间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就热了起来,他全然忘记刚刚骑在马上,吹着西北风那种冰冷的寒冷了。
他骑着马快跑两步过来,嗖地跳下马,笑嘻嘻地问:“咋今儿这么好心,还知道特意来村口迎一迎小爷?”
纪永灵搓搓手,嘴里呼着白气,说:“今儿变天咧,太冷咧。我想着从今儿起,就把娃娃的念书事儿给停了,但是怕你空跑一趟,所以在这儿等你,跟你说一声。”
林生文也搓搓手,翻个白眼,说:“你在这儿等不等的,我这不都是空跑了一趟嘛!”
“不会!我给你拿了药葫芦,里头都是如意金黄散。新做的,葫芦口我都用蜡给封上咧,保证药效!你过完年回家,路上遇上跌打撞伤,或者身上长疖肿都可以用,保你平安!”纪永灵笑得灿烂,指着大槐树上挂着的一个布袋子说道。
林生文瞥一眼纪永灵指着的那个布袋子,说:“你就这么盼着我回家啊!还保我平安,怎么保?你这个大夫跟着护送吗?”
纪永灵揉揉冰冷的脸颊,说:“要我护送也不是不行,但是你可出不起价。所以有这药,总比没有强,你快赶紧回去吧,怪冷的。打明儿起,你就不用来咧!
这阵子你跑来跑去确实够辛苦,我们村里也没啥好东西,村里人还想给你拿些自家腌的菜啥的,被我拦下咧。我想你肯定不稀罕这些东西。”
“你咋知道我不稀罕,万一我稀罕呢?”林生文撇撇嘴道。
纪永灵嘻嘻一笑,把头巾拉上,遮住自己的脸,让脸蛋暖和暖和,只露出两个黑黜黜的大眼睛看着林生文,说:“稀罕啊?那你过完年啥时候回京,到时候我给你拉上一架子车送去县里,你到时候带回京里去吃!保证你吃一口咸菜,就能想起这带土的西北风。”
林生文朝纪永灵翻个不屑的白眼。
不过听到过完年回京几个字,他的心里瞬间又有些不舍。这阵子日日跑来牛家庄教小娃娃们念书习武,其实他自己也挺开心的。
那些娃娃们调皮可爱,有时候他心血来潮,哄的一群小娃娃一愣一愣的,也是好玩。要是过完年立刻就走,他这心里咋感觉空落落的。
而且,他好像也挺喜欢跟面前这丫头打交道的,虽然有时候相处起来,并不怎么愉悦。
他看一眼纪永灵,可能是这丫头的睫毛太长太密,毛茸茸的,眼睛忽闪忽闪眨巴的时候,总感觉在他心上扫荡。而且这丫头的眼窝又比较深,像有种深不见底的吸力,每次微笑看他的时候,都让他情不自禁被吸进去。
“咋?听你这意思,过完年就不需要我来了呗!纪永灵啊纪永灵,你这人还真是无情又无意!用得着我的时候,见天林先生长,林先生短,用不着我的时候,就一脚踢开,巴不得我立刻滚出宁平县,对吧!”林生文双手环胸道。
纪永灵拉下头巾,露出整张脸,脸上也没了之前的笑意,反而有些严肃,说:“林生文,让你来我们村里给娃娃教书,确实是我存了私心,但是我也是发自肺腑地感谢你!虽然刚刚我说拉一架子车咸菜给你是和你说笑的,不过,如果你要真的喜欢吃,我也会真的送。你想要什么,只要我们村有的,或者我自己能做出来的,我都会送给你......
这些时日,村里的娃娃都非常喜欢你这个先生,以后你不能来教他们念书,他们也会难过。但是人和人总要分开,过完年你肯定是要离开宁平县的。而且开春后,地里要开始春耕,家里的娃娃们估计很多都要去地里帮大人干活种地,也没啥时间来场里念书咧......”
说到这里,纪永灵也有些失落的。生产力落后的时代,孩子的童年都是被无尽的农活占满。
林生文见纪永灵冻得鼻尖通红,却还是如此认真地解释,心里不自觉就有些懊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跟纪永灵说话,就忍不住想抬杠,根本不由自己。好像和纪永灵抬杠,看她吃瘪或者翻白眼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难道他和纪永灵之间,真如霍志远说的那般,有的人就是磁场不合,天生相互排斥?
林生文抿唇想了想,憋了半天才道:“纪永灵,这些时日我也想明白了,人生确实要做一些有意义的事。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这些时日过得很有意义。”
纪永灵自打认识林生文以来,还是头一次见林生文这样温和的说话,不再是那种拽拽的、牛哄哄的样子。
她会心地一笑,哈出一团白色雾气,说:“既然这么有意义,要不干脆你留在我们村好咧,我给你挖窑洞,给你盖猪圈。”
“不不不,我可住不惯窑洞!”
“哈哈,可以住猪圈!”
“你你你,纪永灵,你这是恩将仇报!”
.......
送走林生文,纪永灵刚回到家,就见自家院子门口停着一辆牛车,赶车的小厮双手捅在袖筒里,正来回跺着脚取暖。
“呀,纪娘子,你总算回来咧,我们老爷等你好久咧!”那赶车的小厮见纪永灵总算回来,忙跑过来两步热情的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