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也不怕烫,用筷子夹着滴油的馓子就往嘴里塞,嘴里嘟囔道:“哎呀,你可是我亲姐呀!咱娘跟野男人跑了的事,先前害得我一直都娶不上婆娘。如今娘发了财,帮扶你都把日子过好咧,也不说管管我!我看,就应该告诉咱奶,让咱奶去告官,把娘逮回来!”
“你你你,畜生不如!”翠平气得手都打颤,拎起擀面杖就要去捶打自己弟弟。
她悔啊,当初来庆州府做生意,心里想着自己二妹被卖,生死不见人,自己也就剩弟弟这一个姊妹了。
那时候自己这个弟弟哭诉几句日子难过,她就心软,给了些银子,又把她娘还在世的事情跟他说了,希望他好好把日子过起来。
谁知道,这小子就是个十足的懒汉!有两个钱儿就知道吃喝,还去喝花酒,跟人掀花花(一种牌)耍钱,输得精光。
如今,又再次拿她娘的事威胁她!
翠平挥起擀面杖,咬牙切齿道:“看我不把你的狗腿打折,把你那嘴撕扯!叫你到处胡咧咧!天天不学好,就知道掀花花耍钱!你还是早些滚回去,把家里那几亩地种好,比啥都强。”
黄道婆儿子往后一躲,抬起一只胳膊挡住头,说:“地有爹和奶照看哩!我还要在城里寻活哩,只是这城里的活儿实在是不好寻。你看我租的那个窑,又要到了交租的时间咧!大姐,你给我兑上些钱,救救急嘛!我要的不多,五百文就够!”
翠平一擀面杖打在自己弟弟的胳膊上,恨铁不成钢道:“你把我卖咧,看能值五百文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张嘴就是五百文。你当这钱是人粑下的,遍地都是!”
“不给就不给么,我迟早能寻着娘的住处!”
黄道婆儿子见今儿肯定是跟自己大姐要不到钱,狠狠放话后,退了几步到门外。临走,他又伸手进来,在门口案板上一把抓了两个大烙馍才转身离开。
翠平握着擀面杖,气得浑身发抖。
“他经常来这儿寻你要钱吗?”黄道婆转过身问道。
翠平苦笑一下,说:“没钱花了就来,没饭吃了就来,还专挑娃他爹不在的时候来。娘,你快再嫑来咧,万一叫认出来,他真的会跟我奶说了来抓你的。”
黄道婆点点头,说:“我知道咧。”
虽说这个儿子一直由婆母养大,跟她不亲,但是剪不断的血缘,那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早些年也很想回去看一眼这个儿子,可是她又怕回去会被人认出来,所以一直没回去过。
只有这几年每年临近过年,来庆州府里小住的时日,偶尔会偷摸回去,隔着老远看上一看。
虽然她自认为如今改头换面的样子,连袁半仙都没认出来,其他人估计也认不出。但是那个村,那个院,有她不堪的回忆,她真的是怕,怕被婆母捉回去。
她先前听翠平说这个弟弟不成器,是个懒汉。她以为只是不好好种地,不好好伺候庄稼。哪承想,这娃竟然是完全不沾地,而且还学会了赌。
黄道婆捏了捏拳头,想着迟早要把这个儿子好好教训一顿。
她掏出一块十两的银子,放在案板上,说:“娃娃,你也是个苦命的,这些钱你拿上,自己藏着,不要拿出来给娃他爹知道,以备你不时之需。”
说完,黄道婆转身离去。
黄道婆回到住处时,金荷花和银秋菊在院里晒着太阳,看秀芹一针一线慢吞吞地缝衣裳。
“师父,你回来咧。”金荷花两人齐声问。
“嗯,早些叫翠萍和翠玲回来吧?天冷,不大的娃娃,不用那么卖力挣钱。你俩多买些面和能放得住的菜回来,留给两个娃娃过冬吃。”黄道婆说道。
银秋菊点头答应着说:“师父,绣坊那边传话过来,说他们东家夫人想见你。”
“夫人?”黄道婆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她也配自称夫人!
不过这么久,总算寻上门了,她可得好好准备准备。
再次见到绣坊东家婆娘,黄道婆的心情很是平静,再没有了以往压抑的愤恨。可能是因为她的手上已经沾了血,她知道她已经有能力可以一步步去复仇,去回击这些衣冠禽兽。
绣坊东家婆娘这次见到黄道婆是喜笑颜开,紧紧拉着她的手,热情道:“哎呀,仙姑,你这出去一云游就是好几个月,让我等得好心急啊。”
黄道婆也不抽回自己的手,任由绣坊东家婆娘拉着,笑问:“夫人得是有事寻我哩?”
绣坊东家婆娘笑的和蔼可亲,说:“这不是用了你上次给我的那个太真红玉膏嘛,你看我这脸上的肌肤水嫩细白不少。我前些日子早都用完咧,可就是寻不着你人,把我急得!”
黄道婆皮笑肉不笑道:“夫人天生丽质,用不用这太真红玉膏都是美丽动人的。”
绣坊东家婆娘听了这话,美得不行,笑的牙花子都露了出来。
她拉着黄道婆坐下说:“哎呀,仙姑,你说话我就是爱听。女人这脸蛋子就是要护就,不然气色就不好,而且年龄大咧,脸上还会长麻雀斑,跟麻雀粑到上头了一样,再厚的粉都不一定遮得住。”
黄道婆笑笑点头:“夫人肌肤娇嫩,不用怕这些。”
绣坊东家婆娘有些得意道:“我是不怕,即使我人老珠黄,我屋里的老汉他也不敢嫌我!谁都知道这绣坊是我一手撑起来的,他敢嫌我,我就让他一无所有!”
“夫人真当是我们女人里的豪杰!”黄道婆竖起大拇指,称赞道。
绣坊东家婆娘一甩手帕,掩口笑道:“我也是靠着娘家一些亲戚关系比较硬承而已。不过像我这种还好,屋里老汉好管,那些高门大户里的夫人小姐就难咧。屋里男人一房一房往回抬小妾,她们不光不敢说啥,还得脸上带笑给前后张罗。所以啊,这脸上的气色想要好看,难呐!”
黄道婆点点头,但并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