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永灵笑了,解释道:“我们这是麦地里的回茬豆子,不是春里天的头茬豆子。我听人说,‘割麦种豆不用犁,有雨抓紧耩地皮’。夏里天天气热,只要雨水足够,哪怕是没有犁地翻地,地块坚硬,黄豆也是很容易发芽的。
而且这种不翻地免耕种植可以利用麦茬余墒,最大限度地保证地里的水分不流失,可以达到一播全苗。免耕直播不光简单省事,还可以不误农时,收完麦可以早些让豆子种到地里,充分利用夏里天的光和热,早分枝、早开花、早结荚。”
如今又没有形成专业的农学体系,地里的庄稼把式都是在祖辈们的经验基础上精心伺候着土地和庄稼,对于改变耕种方法和技术,既缺乏理论和研究支撑,也缺乏实践和尝试的勇气。
因为地里的庄稼关乎着一家老小来年的口粮,稍有不慎,一家子可是会饿肚子的。所以大家习惯于按照老一辈传下来的方法耕作,这样才是最稳妥的,也最可靠。
但实际上某些简单的种植方法经过后世的理论和实践验证是可行的,就像这免耕种植技术,既省力,又高产。
霍志远略微思考就想通了纪永灵口中的“免耕种植”,点头赞同道:“如此看来,不翻地直接下种,不仅可以省时间、省力气,收完麦一家还可以多种几亩黄豆,那么一亩地一年就能多收一茬庄稼。果真是件大好事,你放心,我会如实禀报给我爹的。”
纪永灵相信霍志远的人品,笑笑说:“既然如此,那我再带你看一样东西去,保证也是一件大好事。”
林生文见纪永灵光和霍志远两人说得高兴,刚刚的不悦已经散去,忙找机会插话道:“啥东西嘛,你们这儿除了土还能有啥好东西?”
纪永灵看一眼林生文,真想跟他说一句,小子,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纪永灵没理林生文,扭头朝杨氏喊道:“奶,我带霍公子去看看咱地里的落花生——”
“好,你去!地里不用你管——”
“落花生?你家地里?自己种的?”霍志远连连惊问道。
纪永灵已经带头往沟上头爬,说:“你去看看就知道咧!”
几人来到花生地里,一片茂盛的翠绿色花生蔓铺满了地,底下的叶子已经开始枯黄。其实早可以收了,只是家里人手不足,腾不出空,只能先把豆子收了再来拔花生。
纪永灵在地里用力拔起一丛花生蔓,在地上掸了掸,把上头的泥土掸落,露出颗颗白色的花生,将其递给霍志远,说:“你看,这是我家自己种的落花生,不会假吧?”
霍志远接过那丛花生蔓,拿在手里仔细查看,道:“原来落花生长这样啊,以前倒是在药铺子买过,但是还没见过它长在地里的样子。听说这东西都长在南边沙土地里,没想到咱宁平县也能种。”
“嗯,可以种。这也是我家头一次种,种得不多,只是试试看,能不能种活。如今看来,长势还可以,没有空长蔓不结子。”纪永灵看着这一片自己种的花生,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林生文一把抢过霍志远手里的花生蔓,说:“给小爷瞅瞅,让小爷鉴定一下,省得你这村里丫头没见识,错把其他庄稼当落花生。”
纪永灵优雅的翻了个白眼,她真的好想给林生文的嘴涂上502胶水。
林生文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只能干巴巴地说:“不错,这落花生你们经管的不错,长得好!”
纪永灵不在乎林生文的评价,而是满眼期待看向霍志远,问:“不知道县令大人对宁平县种落花生感兴趣吗?”
霍志远略微一想,立刻两眼冒光,道:“你的意思是?”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纪永灵微微一笑。
林生文一看这两人不仅无视自己,有话还不明说,显得他两人十分默契,心里很是不爽,便问纪永灵:“咋?你说话是怕说太清楚,被小爷听了去?所以不敢明白地说出你的意思?”
纪永灵瞥一眼林生文,转过身,看向远处的花生地那头,说:“霍公子,上次你来牛家庄,我曾和你说过,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想让这里的山沟沟变成绿树成荫,果木遍地。我想让这塬上的黄土地能够长出更多的庄稼,让这里的人能够吃饱穿暖,不那么苦。你是不是以为我当时是在说笑?”
霍志远也像纪永灵一样看向远处,说:“我并不以为你当时是在说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雄心壮志,但我确实不认为你想的这事可以办成!毕竟这黄土厚重,干涸贫瘠,并非一人之力,一朝之夕可以改变的!”
纪永灵嘴角勾起一抹笑,转身看向霍志远,目光深远地说:“霍公子,我虽是如林公子所说的那样,是个没见识的村里丫头,但我心中也和你们读书的男子一样,也有自己的志向。我知道我的想法在我有生之年无法实现,但我想,只要有人带头去做,一代代传下去,有些东西总会改变,有些事情也总会实现。”
霍志远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敬佩,心里也涌起一股豪情。
他说:“你说得对,黄土虽厚,但人心更坚。只要有人愿意去做,总会有实现的一天。纪姑娘,你身为女子你都愿意为这片黄土地,为这里的百姓做些什么,而我身为男子,也该当有份担当!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堆肥、点豆子和种落花生的事如实禀报给我爹。我爹身为父母官,一向勤政爱民,自会为宁平县百姓打算。”
纪永灵和霍志远两人相视一笑,眼中有种对彼此的信任和对接下来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