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永灵有些莫名其妙。
她停下洗手的动作,抬头看了一眼像淋了雨的哈士奇一样趴在炕上的林生文,认真地想了一下说:“你要这么说,也没错!”
“你——一个村丫头竟然嫌弃小爷!”林生文咬牙道。
“不对,确切的说,我嫌弃的不是你,是任何可能造成感染的脏东西。”纪永灵解释道。
“你你你——说来说去,不都是一个意思嘛!”林生文像一只发怒的小狗。
纪永灵真想翻个白眼,问一句,你到底是沟子上长脓包还是脑瓜子里头长脓包?怎么就听不懂,她说的是医学上的解释!
不过,她不想和十几岁的少年计较,有失她成年人灵魂的风度。
纪永灵继续低头认真洗手,缓缓解释道:“从痈的形成角度来说,这种病灶里头确实很脏,因为里头有很多坏死的东西。刚刚切开流出来的脓你没看到,但可以让霍公子或者我四叔给你形容一下。如果我不把这些溅落在手上的脓液清洗干净,我自己也可能会感染。”
纪永灵觉得自己这下解释得够清楚,够专业了,应该不会再引起误会。但是一抬头却见林生文龇着牙,气呼呼地又钻进了薄被里。
她真是无奈了。
她都怀疑,她和这个林生文是不是属相相冲,明明很简单的话,为什么他就会理解劈叉?
不过这次林生文可不是赌气才蒙上了头,是因为他刚刚说话太用劲,扯到了伤口。
实在是太痛了!痛的他觉得自己要升天。
这病怎么会这么痛?切之前痛,切的时候痛,切完还痛!他长这么大,就没遭过这么大的罪。
他发誓,早知道会这么痛,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让这个丫头给他动刀。
纪满庆大着嗓门喊叫:“哎呀,一个男娃,一点气度都没有!那沟子上长不长痈,它都不干净么,女娃嫌弃男娃不是很正常嘛!真的是,豆腐里头你寻骨头哩,没事寻事哩!灵儿,赶紧洗,洗完咱走!”
纪永灵洗完手,起身向霍志远解释了一下什么是生理盐水,为什么要用生理盐水冲洗伤口。顺便,又把用生理盐水清洗伤口能够起到清除污物,兼具一定杀菌作用,利于促进伤口愈合,防止伤口出现感染的知识也普及了一下。
霍志远已经顾不上林生文,听得很是认真,连连点头。
处理完这些,纪永灵理好包袱提出告辞。霍志远还想挽留他们二人在街面上吃碗面,不过被纪永灵拒绝了。
“明儿我还要过来给林公子换药,真的不需要如此客气。”
霍志远是发自内心地感激纪永灵,见她拒绝,也不好再挽留,诚恳道:“今儿真是多亏你咧,等林生文好起来,我让他做东谢你。”
纪永灵微微一笑,摆了摆手:“你当我是朋友,你的朋友,我自当竭力救治。如果林公子出现发烧寒战,记得赶紧来牛家庄寻我。”
霍志远点点头,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激。
见纪永灵走了,林生文这才放心掀开薄被,痛痛快快地喊叫:“哎呦,疼死小爷咧!这女子下手真狠,真是想活活痛死小爷。”
霍志远走过来,坐到炕沿上,笑笑道:“你呀,就知足吧!人家一个姑娘家啥也不求,二话不说就愿意给你腚上开刀治病,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旁人想求都求不来!”
林生文瞪了霍志远一眼,气呼呼地说:“也不知道你在哪儿认识的这些骨骼惊奇,万中无一的粗俗泥腿子。女子家的,敢随便看男人的腚,脾气还生冷硬倔,就和你这儿地里的黄土疙瘩一样!还有她那个四叔,嗓门又大,说话又糙!一个大男子,俗气得能刮一层油!”
霍志远摆了摆手,笑道:“你这脾气得收收,嫑老拿京里那套来看我们这儿的人。人家纪姑娘医术高明得很,我刚刚看纪姑娘给你动刀,才知道为啥其他大夫说这疖痈切开放脓会死人咧。
人家纪姑娘又是给你拿什么酒精消毒,又是用蒸了很多次水做的生理盐水冲洗伤口。而且给你擦拭伤口一直用的都是非常干净的棉花,那白细的棉花应该很贵的。
还有,尽管人家的手洗了好几次,干干净净的,但是给你处理伤口的时候,尽量都不拿手去碰你那患处,生怕把脏东西给你沾染上咧。”
林生文想起纪永灵一身灰扑扑的旧衣裳,狐疑道:“真的?看不出来她竟然这么爱干净,不太像啊!”
厚财上前接话道:“少爷,你刚刚没见着,那灰不溜秋,黄不拉几的脓汁哗一下涌出来的时候,人家纪姑娘眼都不带眨的,一直给您不停擦拭呢。要是换作京城贵女,怕是早就跳着躲开了。所以说,这纪姑娘爱洗手爱干净是真,但是治起病来,人家一点都不嫌那脓包脏呢。”
林生文闻言稍感满意,哼一声道:“那也弥补不了对我造成的伤害,简直是太疼,太遭罪了!”
霍志远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好好好,你遭大罪咧!你先好好歇着,我去跟我爹说说你的情况,让他也好放心。”
霍志远刚转身,还没走出房间,门帘子就被人从外掀开了。
“爹——”霍志远见走进来的人是霍正廉,忙喊道。
霍正廉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他这几日也是坐卧难安,要是林生文在他这儿出事,局面就太难收拾了,所以今日一下衙他就赶了过来。
“今日感觉如何,好些了么?高大夫过来看过没有?”霍正廉径直走到炕前,问道。
林生文坐不起来,只能侧着身,恭敬地回答道:“谢叔父挂怀。小子今日刚切开排脓,效果还未可知。”
“什么?切开排脓!”霍正廉只觉脑袋嗡一声,瞪眼问道。
霍志远赶紧上前解释,把如何请的纪永灵过来给林生文切开排脓如实讲了一遍。
霍正廉自觉有些站不住,这些孩子不知道痈的厉害,更不知道切开的后果,他可是清清楚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