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听霍志远的描述,他这位朋友身上的痈,现在似乎已经化脓了,到了需要切开引流的时候。
而在古代这种没有消毒无菌环境,没有抗生素的条件下,切开引流极易造成感染扩散恶化,并发败血症或者脓毒血症,结局只有一个——死翘翘!
如果她去医治,肯定要动用储备仓的东西,那么她要不要去?
不是她冷漠,因为有些东西可以伪装掩饰,有些东西根本伪装不了。别人问起,她该怎么解释?
可是,如果她不去,霍志远的朋友已经上了阎王爷的生死簿,肯定是凶多吉少。
“人命至重,有贵千金。”
“凡大医治病,必当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
“要有怜悯之心,要敬畏生命。”
她想了后世,自己每次遇到离去的生命时,都会在走廊里不断告诫自己的那些话。
纪永灵叹口气,不再过多犹豫,对霍志远道:“我有方子(法子)可以治。你稍等我一下,我去收拾些东西,咱就走。”
霍志远一听这话,眼里重燃希望之火,一把拉住纪永灵的胳膊,激动道:“真滴吗?是真滴吗?太好咧,太好咧!哎呀,我就知道你肯定有方子,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纪永灵摇头一笑,抽出胳膊,去了自己窑里。
既然下定决心去救人,那切开引流的物品都得准备。她将可能要用到的无菌手术刀、纱布、棉签都包进绿色纯棉无菌手术巾里,又裹上家里的包袱皮。这些东西都不扎眼,相应的解释她都想好了。别人问起,应该可以蒙混过关。
只是在拿碘伏的时候,她犹豫了。
碘伏的颜色太与众不同,她一时想不到该如何解释这东西是用什么做的。而且要是别的大夫要学着操作,这个东西该用什么代替?
她如今不仅仅是要给霍志远的朋友切开排脓,还要做好“示范教学”工作,把无菌消毒观念逐渐传播出去。
最后她想起了先前自己做的百部酊,百部酊里主要含的是75%的酒精,完全可以用于消毒。
纪永灵看着手里的百部酊瓶子,不由笑笑,有时候欠别人的东西真的会以另一种方式还回去。
这瓶百部酊还是当初霍志远来她家时送的礼当,也是她头一次提取酒精。好几次她想用,都被各种原因阻止,现在看来冥冥之中早有定数,它就是在等着霍志远的朋友。
碘伏不能用,那冲洗的双氧水就更不能用了,双氧水倒上去会产生大量的气泡,到时候其他人问起来更不好解释。
那就用自制的“无菌”生理盐水吧。
自从她给赵财主治过病后,纪满川回家就狠狠宣传了一把自己给赵财主喝水治病的神奇。家里人已经把生理盐水当作一种药水了,也知道怎么配制生理盐水。
而且她还教家里人用百沸水制作蒸馏水,进而配制了接近后世输液用的“无菌”生理盐水,为的就是把生理盐水冲洗伤口可以预防细菌感染的观念传播出去。
因为她如今担了村里管事班子成员的名头,就有义务为村里人提供一些“医疗帮助”。
她想着村里人经常跟镰刀、镢头、镂、耙这些农具打交道,被割伤、碰伤时有发生。以前大家伙都是粗放地捏一撮面面土直接洒上去,但她还是想尽可能地把伤口感染的风险降到最低。
如今村里人还没用上这么宝贵的“无菌”生理盐水,倒让霍志远的朋友成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纪永灵收拾好东西,就准备随霍志远前往县里,她牵着骡子刚要走,纪满川和纪满庆就从沟边回来了。
因为先前说要盖房,纪老爷子就预备把打基子用的土拉回来,所以家里的几个男人一有空就去沟边的坡地上挖土拉土。
纪满庆得知纪永灵要去给人看病,立刻接过手里的骡子缰绳,说:“这种大事,咋能不叫上大人哩?再说霍公子的朋友怕也是个男娃,你一个女娃去了不方便。走走走,四叔陪你去。”
纪满川无语地看着纪满庆,说:“我是她爹,我都没说话哩,你的黑腿就伸得长滴很!”
纪满庆咧嘴笑道:“咋咧么?有福之人,腿毛长。我这黑腿,毛长有福,我陪娃去,刚好!”
说着,他放下镢头,拍拍身上的土,一屁股拧在骡车车辕上,抖着缰绳说:“灵儿,上车,咱走!”
纪永灵也没多说什么,她知道纪满庆对看病救人的兴趣很高,便任由纪满庆一起跟着去。
“早去早回——”纪满川在后头喊道。
去县里的路上,霍志远骑着马走在纪永灵的骡车旁,一直沉默不语。
他的内心很是焦躁,一方面担心林生文会和他娘一样,撒手人寰,另一方面又怕纪永灵去了也治不好。虽然刚刚纪永灵说她有法子,但是县里的老大夫都没法子,她真的能有法子吗?
纪永灵见十几岁的少年如此愁苦,便安慰道:“嫑太担心,你朋友遇上你算很幸运。”
霍志远侧身看向纪永灵,尽管她年纪比自己小,但却总是有种镇定的沉稳,给人感觉很可靠。
不过看着纪永灵坐在骡车,他倒生出几分愧疚。自己来得匆忙,只想着骑马快,却忘记驾马车过来,还得辛苦纪永灵赶着家里骡车去县里。
几人顶着大日头,紧赶慢赶,总算到了林生文住的客栈。
“林生文,林生文,我从别处给你请了大夫,肯定能治好你——”
霍志远跳下马,一路急忙走进院子,高声喊叫着就掀开门帘走进了林生文住的屋子。
林生文还是有些恹恹的,刚在厚财的照顾下擦洗了一下身子,正艰难地趴在炕上晾抹了药的屁股,听到霍志远的声音,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喊叫啥哩,小爷我命硬着呢,就这么一点小疮,还值当你到处给我请大夫啊!”
纪永灵也背着包袱跟着霍志远进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