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大夫和角落里的黄道婆都认真仔细地记下纪永灵的一字一句。
很快,赵家下人灌满了温水。
糖尿病患者之所以发生酮症酸中毒,主要是因为胰岛素的绝对或者相对不足所致,所以会出现严重的失水。补液是抢救糖尿病酮症酸中毒首要的,又极其关键的一步,一般先盐后糖。
现如今无法静脉输液,也没有胰岛素,只能口服补充生理盐水。
虽然赵财主先前呕吐了一次,但是现在只有干呕,没有再次呕出来,所以喝水补液是可行的。
纪永灵掏出一个和后世啤酒瓶盖一般大的木头盖子,舀了一盖子盐倒入她的大葫芦里。这个大葫芦是她出门带水用的,她曾经测量过,装满刚好可以装1000ml水。
那酒瓶盖大的木头盖子也是她特意做的,防的是路上有时候喝了外头不干净的水拉肚子,补充盐分用的,没想到自己和家人没用上,今儿正好给赵财主用上了。
这一木盖子平平装满刚好是6g盐,纪永灵将其倒入葫芦后,又舀了半盖子倒进去,正好是1000ml温水+9g的盐,配成0.9%的生理盐水。
她晃了晃葫芦,把盐分充分溶解,再将这生理盐水倒入碗中,嘱咐赵财主婆娘给赵财主喝下。
胡炳蔚轻声地叫了一声“爹”,赵财主难受地睁开眼,他刚刚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看见了阎王在对他笑,此时能睁开眼,还有些恍惚。
胡炳蔚将赵财主扶起靠在自己怀里,然后接过赵财主婆娘手里的碗,让赵财主凑着自己的手喝下。
赵财主这几日本来就时常觉得口渴得厉害,还曾特意让下人回庄子里摘了酸桃和酸李子生津,但似乎没什么用。
今日喝完那黄道婆的“神仙水”后,更是觉得口渴难耐,现在见嘴边有碗,便大口喝了起来,只是还没喝两口,觉得这水有些咸,便皱眉不想再喝。
纪永灵见赵财主停下,便说:“你要是不想丧命,就继续喝,一个时辰起码要喝够这么6葫芦才可保命。”
赵财主一听这话,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
谁想死啊,尤其他!儿子还小,他要一走,儿子肯定撑不起家里这一摊子。更何况他刚刚已经有些不太好的预感,所以现在纪永灵这话像是给了一颗定心丸,他说什么都要奋力抓住。
赵财主喘息两口,闭着眼,咬着牙,凑着碗沿咕咚咕咚喝完手边的那一碗,接着又是一碗接一碗,总算把一葫芦水喝完。
纪永灵让赵财主婆娘继续去给葫芦装水,再次炮制了一葫芦生理盐水给赵财主灌下。
赵财主婆娘见赵财主喝完这两葫芦水,干呕似乎比之前减少不少,也是觉得神奇,忙坐在炕沿上问:“老爷,你觉得咋样?”
赵财主觉得自己身上稍微缓过来一点,轻轻点点头,说:“哎呀,好像觉着活过来一些些,刚刚差点点觉着自己就要走咧。”
赵财主婆娘一喜,立即双手合十念叨两句。
纪永灵点头,在没有静脉输液的情况下,大量喝水既可以起到稀释血酮的作用,又可以促进酮体经肾排泄,是纠正酮症的关键措施。
果然,赵财主在喝完几葫芦盐水,又方便几次后,状态明显好转,自觉头晕、干呕大大减少,竟然有力气靠墙坐在炕上。
纪永灵这才有机会认真打量起这久闻大名的赵财主。
和其他的地主老财不一样,赵财主虽然身材富态,但看起来倒有几分文人的儒雅气质,即使现在精神不济,眼眶还是有些深陷,但这种憔悴的状态倒给他增加了几分沧桑感。
用后世的话来说,是破碎感?
纪永灵看着胡炳蔚小心翼翼,满是关切的样子,扶着赵财主坐下,又一声不吭地帮赵财主抚着后背,心道,“看起来真是比亲儿子还亲啊。”
而赵财主的亲儿子赵元宝则在炕的另一头安静地逗弄那只地老鼠。
赵财主缓口气,疼爱地看向赵元宝,道:“看不出……你这……村丫头……真有两下子……这几葫芦药水灌下去……老汉我觉得好多咧……先说说……你们父女在哪儿寻着的我娃。”
一直在旁观的纪满川总算觉得有了自己的用武之地,忙站出来说:“我们父女从集上回去牛家庄的时候,路过一片玉米地,碰上的你娃。”
纪永灵点点头补充道:“我在玉米地里见着有人抱着你娃在跑,我还以为是周边村里的娃娃被偷咧,吓唬了一下那人,那人就扔下你娃独自跑咧。”
赵财主看看纪满川又看看纪永灵问:“有没有看清那人长相打扮?”
纪永灵摇头:“没有,玉米地里的玉米太高,挡住咧。”
纪永灵不知道这起偷拐孩子的事件,是不是赵财主家得罪了什么人还是另有什么“隐情”,她不想把自己牵扯进去,虽然好像她已经被牵扯进去了。
赵财主见问不出什么,只能作罢,不过他想起之前纪永灵说过,好似能治他这消渴症,便问:“那我这病,后头咋治?”
纪永灵笑笑道:“先头我说过,五十两我只管今日,以后要治,是另外的价。”
赵财主虽然病得不轻,但身上仍有不小的压迫感。他目光深沉地打量了几下纪永灵说:“你开啥价?”
纪永灵再次伸出五个手指头。
屋里人又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以为纪永灵又是要五十两,连纪满川也以为纪永灵是准备再要五十两。
高大夫心里虽然觉得,如果纪永灵真有治疗消渴症的秘方,五十两也不算多,但是从一个小丫头嘴里说出来,总有一种胆大包天,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感觉。
他不自觉地摇摇头,内心暗叹:“年轻人,到底是心太急,不稳重。”
一旁的黄道婆神色晦暗不明,她现在才觉得,她的道行跟屋里的这个姑娘比起来,真的是弱多了。她苦心经营多年,才能搭上线入得了有钱人的眼,即使入了他们的眼,也不敢如此嚣张,一开口就要五十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