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道婆微垂眼皮,笑不达眼道:“妈妈是不容易,这姑娘买回来接客后,折损的怕也是不少吧?”
老鸨子眼神一紧,警惕地盯着黄道婆,问:“你这是啥意思?官府来查人哩吗?”
黄道婆略略俯身,靠近老鸨子,低声道:“我没有其他意思,倒是有个好东西,给你这儿的姑娘们吃咧,可以拖延她们的月事间隔,还可以避免怀上主顾的娃娃。”
老鸨子抬眼看向黄道婆,嘲笑道:“该不会是番红花、浣花草之类吧,老实告诉你吧,这些我们都有。”
他们做这一行当的,姑娘就是挣钱的材料,虽然说小丫头买来不贵,但是等养大能接客,也是花费了不少心思和银钱的。有的姑娘月事来的频,时间又长,耽误挣钱不说,老主顾也会嫌弃晦气,打赏就少。
再者,有的姑娘一个不小心,怀上娃娃,就不美了。
所以他们日常会给楼里的姑娘喝番红花、浣花草熬制的汤药,免得怀上主顾子嗣,不过效果因人而异,也不是传说中的那么神奇。
听说京城和江南的名妓还会用麝香来避子,但是麝香名贵,不是他们这西北小青楼能用的起的。
黄道婆高深莫测的摇摇头,说:“那些避子汤药效果想必你也是知道的。我这东西,一来可以避免姑娘们怀上娃娃,二来嘛,即使是怀上娃娃的姑娘也能用的,吃完后肚里的娃娃还会流掉。”
老鸨子眼里满是狐疑和不信,她再次上下打量了黄道婆几眼,缓缓道:“卖瓜的都说自家的瓜甜!你把你那东西说的这么好,谁知道是不是把红的说成黑的?
你该不是想哄骗我的银钱吧?那我劝你可出门好好打听打听,在咱这府城里,谁能得罪,谁得罪不得,你可得弄清楚啊!”
黄道婆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老鸨子:“要是楼里有大了肚子的姑娘,妈妈可以一试,我保证效果如我所言。”
老鸨子接过瓷瓶,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她心知这若是真有奇效,对她这青楼生意可是大有益处,毕竟少折损一个年轻姑娘,就是多一个赚钱的长工。
她点了点头,对黄道婆说:“好,我暂且信你一回。如果这东西真如你吹的那么好,那我肯定会高价从你那儿拿药的。”
黄道婆点了点头,微笑道:“妈妈只管放心,不会让你失望的。不过,要小心着些给姑娘服用,一次可不敢多用,这么一点点就够咧。”说着,她用拇指捏了一下食指,比划了一下剂量。
老鸨子点头,满意收下。
从青楼出来,金荷花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吞吞吐吐的问:“师父,这轻粉.....这轻粉.......那纪家丫头不是说这轻粉.......长期用会中毒吗?”
黄道婆不在乎的道:“你也知道是长期!我刚只是给了一小瓶而已。那纪家丫头可是说咧,这轻粉只要不是大量用,不会一下子就毒死人的。但是这东西确实可以影响月事,能让女人家小产。”
金荷花又道:“那老鸨子要买回去,肯定会让楼里的姑娘长期吃的......”
银秋菊看着金荷花叹口气,说:“你啥时候这么有善心咧?你忘了自己以前遭过的罪咧?
师父卖轻粉去青楼,还不是为了给咱挣钱,这明摆着比咱之前弄“神仙水”啥的都挣钱。卖一回,够咱以前忙活两三年。你也不想想,咱俩以前没钱,过得啥恓惶日子。”
金荷花一脸纠结,说:“确实是挣钱多,但是那些楼里的姑娘,天天吃的话,迟早.....那咱不是作恶咧吗?”
黄道婆停下脚步,微微扭头对两个徒弟说:“虽然我卖这轻粉是为了挣钱,但是那些青楼女子苦不苦,你也是知道的。你们想想那个刚刚被抬出去的女子,如果有药粉可以帮助她顺利流掉肚里的娃娃,她何至于丧命?”
“可是——”金荷花还是不理解,她伸着脖子想反驳一下,衣襟却被身旁的银秋菊扯住了。
银秋菊摇摇头,示意她别再说了:“你啊,就是这两年吃得太饱咧,都忘了这世上有多少丑恶事。人嘛,总要先从当前活下来,才能说以后的事。
就像青楼里的那些姑娘,一旦怀上娃,都没有命活下来,还说啥中毒不中毒的!咱们无能为力的事,就先放在边边上,先顾好眼下。”
黄道婆听了这话,叹口气,抬眼望向远处,说:“这世上,何为善,何为恶?我们不卖这轻粉给他们就是善吗?我们卖给他们轻粉就是恶吗?你难道不知道这青楼里头为了给姑娘们避子用了多少残忍的手段,这点轻粉又算得了啥!”
金荷花瞬间红了眼圈,缓缓点下头,轻轻道:“知道咧,师父!”
毕竟她当年也是被父母卖给人牙子,又被人牙子转卖给青楼,幸好她遇上了当时还是叫花子的银秋菊,在她的帮助下,才能顺利从青楼跑出来的。
黄道婆自言自语道:“天道、地道、人道,分中有合,合中有分。‘合天道的是善,合人道的也是善。合天道又合人道的是大善。合人道不合天道的是假善。不合天道,又不合人道的是大恶。’
我这一辈子啊,做了很多事,也分不清自己是善是恶,是好是坏?或许,善恶本一体,正邪纠缠,螺旋前行才是这世间至理。”
金荷花还是有些懵懂,好像救人和害人有时候确实没有明确的界限。她摇摇头,想不明白便不再去想,反正师父决计不会害她们就是了。
在青楼推销完轻粉,黄道婆师徒三人便回了小院。
黄道婆一贯秉承“送上门的东西不是好东西”。虽然她觉得上次来庆州府已经和绣坊东家婆娘搭上了线,但是以她对这些有钱人的了解,如果她擅自找上门去送‘太真红玉膏’,反而因为太过刻意显得别有用心。
只有被对方不经意的看到,亲自求取,才显得东西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