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红公公听见动静,叼着烟锅子,不紧不慢地从正房走了出来,喊道:“你增滴很(厉害得很)么,还想杀人不成?你拍一个试试看!我看我家老三怕不是叫牛顶死的,是叫你这个黑心婆娘给害死的!”
刘红婆婆跳脚拍手,高声骂道:“你就个大祸水,大害人精!我当初就不同意这门亲事,是你这个猴柳精(轻浮狡诈女子)把我那个瓜娃迷得五迷三道的,非要娶你进门。现在好咧,他自己叫你克死咧,孙子也没养住!我真的是把人亏得多咧,叫娃娶了你这么个大祸害!”
刘红气得手抖,不管不顾,直接把手里的砖头扔了出去,砸向了小叔子。
刘红小叔子见砖头飞了过来,身子一斜,举起一只胳膊阻挡,砖头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胳膊肘子上,他大叫一声“啊——”。
刘红公公见小儿子被打,将手里的烟锅子往嘴里一塞,顺手拎起靠在房门口的掏炕洞灰用的灰耙子,恶狠狠地朝刘红抡了过来。
转弟见他爷拿着灰耙子打过来,吓得连忙爬起来,想用小小的身子去护住她娘。
眼瞅着那灰耙子就要落在刘红身上,突然半空中伸过一只满是开裂老茧的粗粝大手,那手猛地一把握住了灰耙杆,护住了刘红。
刘红公公用力抽动灰耙子,只见其纹丝不动,他抬头看向那只手的主人,厉声问:“你是谁,跑我屋弄啥来咧?”
纪老爷子一把从刘红公公手里抽过灰耙子,在手里漂亮地转了几圈,猛地握在手心,两脚来了个交叉步下劈,灰耙头着地,灰耙杆被折成了两节。
刚进门的纪永灵被纪老爷子朴实无华却又刚劲有力的棍法惊艳到。
“好一个威风凛凛的西北老汉!”她的心里赞叹道。
明明只是一根灰耙杆,一身破衣烂衫,但是配上纪老爷子那冷峻的脸庞,坚毅的神色,莫名让人觉得眼前的老汉不是牛家庄种地的庄稼汉,而是仗剑走西关的西北大侠或者镇守西北大门的老将军。
突然,纪永灵为数不多的文学细菌开始在身体里骚动,几句诗莫名冒上心头。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纪老爷子不知道纪永灵的心里活动,他将手里那半截灰耙杆往刘红公公面前一掷,沉声道:“我牛家庄的女子嫁到你家里,不是给你随意打骂,欺负的!”
刘红公公见那粗壮的灰耙杆被纪老爷子这么轻松地折成两截,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壮着胆问:“你.....你这老汉是谁?”
刘红婆婆也反应了过来,大声叫道:“土匪来咧,土匪来抢劫了——”
刘红小叔子也抱着头跟着叫嚷:“土匪啊,土匪啊!”
这时,刘绿拉着架子车进了门,纪满庆等人也停好骡车走了进来。
刘红婆婆一见刘绿,气得大骂:“好你个刘绿,你怂没本事,还敢叫帮手!我看你今儿能走出我这院子不?”说完,掂起院门后头的镢头,挖土似的抡起来,迎面就朝刘绿挥过去。
刘绿身旁的纪满川和纪满庆正准备出手,纪老爷子大跨一步,在半空握住镢头柄,用力往后一推,刘红婆婆被推得连连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倒在地。
纪老爷子手握着镢头,眼皮微微耷拉,眼神锐利地看着刘红婆婆,用充满压迫感的声音说道:“我倒要看看,你今儿咋叫刘绿走不出去?”说完,一镢头挖下去,刚好稳稳地扎在刘红婆婆的脚前,差半寸就扎到刘红婆婆的脚面上。
刘红婆婆被在半空中直晃的镢头柄吓得手脚并用,往后倒了几步,等远离了镢头,她才毫不示弱地大声哭嚎:“哎呀,杀人咧,杀人咧,土匪来杀人咧。”
可惜刘红家盖的院子离村里大部分人住的窑洞较远,哪怕院子里的声音再大,别人也听不到。
纪满庆双手环胸,用胳膊肘子捣捣纪满川,说:“你看咱爹这气势,再活个二三十年不成问题。”
纪满川咬着牙,照着纪满庆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管住嘴,少胡然(乱说)!”
刘红公公颤抖着手指头,指着纪老爷子,说:“你.....你……老汉莫要胡倨(ju)(傲慢无礼),这不是你牛家庄!你再胡倨,小心连这个村都出不去。”
“就凭你?”纪老爷子微微抬起下巴,双手背至身后,道,“刘绿,说事!”
“是,纪二叔!”刘绿上前两步,和纪老爷子并排站着道,“姨,姨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咱之前说好的,我把两担麦子和二两银子今儿都拿来咧,我姐我就带走了,咱两家关系就此断绝。
至于转弟,我还是娃她舅,娃要回她舅家走亲戚,转一转,我刘家大门随时对转弟大开。”
一听这话,刘绿婆婆停止哭嚎,起身拍拍屁股上的黄土,说:“不成!两担麦子和二银子就想把刘红领回去,没门!少了三两银子,嫑想出这个门。”说着就要扑向刘红。
说时迟那时快,纪永灵一个转身,猛地伸出右脚,准确无误地踹在刘红婆婆腹部,刘红婆婆的身体瞬间随着她的尖叫声飞了出去,重重跌落在地上。
“哎哟呦,哎哟呦!杀人咧,杀人咧,土匪杀人咧——”刘红婆婆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
“我说这院子咋这么臭,原来有两个老东西在这挤着眼窝(闭着眼睛)放屁,胡嗤嗤哩。”纪满庆舔着后牙槽,绕着院门旁的一个成人手臂粗的核桃树,一把将其拔起,道,“人靠心好,树靠根牢。这主人家黑了心,树根也烂了,不如拔了去!”
刘红公公看着被纪满庆轻松拔起,露出粗粗细细,乱蓬蓬树根的核桃树,心疼地拍着腿叫道:“土匪!土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