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喜容提着笤帚满场追着纪永宁和纪永周捶打,虽然基本都是落空,并没打到几下,却把自己跑得气喘吁吁。
纪满庆在旁边一边立麦捆子,一边朝胡喜容喊道:“你们母子几个人有这大把子力气转圈圈,都能给咱把场碾好咧,好把骡子省下咧。”
胡喜容一听这话,也不追打纪永宁俩了,转身过来朝纪满庆挥动笤帚,说:“今天的麦也割完咧,咱该好好说说那三文钱的事咧。”
纪满庆往后退两步,喊道:“你这婆娘,我今儿差点就‘走’了,你不说问候我,还想动武?是准备造反哩吗?”
胡喜容拿着笤帚敲着手心,不怀好意地看着纪满庆。
纪满庆挺了挺胸说:“我是不和女人家计较,你不要蹬鼻子上脸啊!这要是传出去,我纪满庆让婆娘拿着笤帚在面前张狂,人家会说我夫纲不振的,我这老脸还要不要咧?”
胡喜容继续拿笤帚敲手心,说:“那你振个试试看嘛。”
纪满庆左右看看,见场里的几个人都忙着摆放麦子,无人理会他,便咳嗽两声说:“我今儿还得陪三哥睡场里,你赶紧忙完去看娃,永茹耍了一天,都瞌睡咧。”
胡喜容扭头,见一旁的纪永茹靠着一堆麦子,确实头一点一点的在打瞌睡,便咬咬牙狠狠瞪一眼纪满庆走了。
纪满庆“哼”一声,得意的自言自语道:“妇道人家,还想爬到我的头上拉屎!”
这晚纪满庆还是要坚持睡在场里,一家人怎么劝都劝不动。
他说:“昨儿黑我没有听我三哥的话,今儿黑我一定睡麦草上,肯定没问题。我就不信,今儿黑还能再来一次!”
大家无奈,只能随他。
不过,这一晚可害苦了纪满川。
他半夜醒来好几次,一会摸摸纪满庆的头,看烫不烫;一会又拿手指放在纪满庆的鼻子下,看看有没有断气;一会又用麦秸秆戳戳纪满庆的腿和胳膊,看看有没有反应。
这一晚,纪满川只觉得比白日割麦子还累,心累。
第二日,纪老爷子看风向,说最近几日都是晴天,可以碾场。
大家伙早早就扛着工具去场里准备碾场。
纪满川头戴草帽,肩头搭了一条布巾子,从骡棚里牵出了他心爱的骡子,给骡子的脖子套上套巷(保护脖子防止磨伤),身上套好套绳和夹板,挂上碌碡(石滚)。
纪满川一手牵着骡子,一手举起手中的鞭子,吆喝着,开始在场里摊开的麦子上来回转圈碾压。
碌碡“吱扭吱扭”压在麦子上,麦粒就从麦穗上脱壳而落。
纪老爷子带着其他人用木杈不断地翻动麦子,让麦子铺得平整,顺便把压过去的麦子翻到下面去,把下面的麦子再翻上来。
纪永宁和纪永周蹦蹦跳跳地跟在骡子后头负责拾骡粪,纪永宁时不时调皮地拉扯一下骡子的尾巴,气得骡子不停发出吼叫声,当然也引来了大人的叫骂声。
除了老纪家,牛家庄也有其他人家在碾场,也有正在把割好的麦子往回场里拉的,总之家家户户窑洞顶上的场里都是一副热闹忙碌的景象。
过了半晌,纪永灵用尖杈推着碾过后的麦秸秆,地面上已经露出了薄薄一层褪了皮的麦粒与麦糠,纪老爷子喊着让她用木杈把已经碾过了麦秸秆挑在一堆,准备堆起来。
碾完一场,纪满川让累得直喘粗气的骡子歇息片刻,又开始第二场.......
一场又一场……直到碾完所有麦子.......
傍晚时分,麦场里告别了白日的喧闹,变得寂静下来,几个大人已经累得瘫倒在铺满麦皮与麦糠的麦堆里。
纪满川手里抓一把麦子,让麦粒从手指缝漏下,一脸喜悦地感叹道:“总算平稳地把麦割完咧,虽说今年算不上大丰收,也能算是风调雨顺的小年。”
纪满庆抬头望天,说:“收个麦真是把人能累日塌(坏)!两个月前我都不敢想今年碾场能有牲口帮忙,这几年哪年碾场不是把脊背磨破磨烂。
三哥,你说这要是能有个啥神仙下凡来,袖子一挥,麦子直接装袋倒进麦囤里,不需要咱脚踏着黄土,背朝着天,去割麦、碾场、扬场、晒麦,那得多好啊!”
往年家里没有牲口,重达两百多斤的碌碡,全凭纪老爷子父子几人用肩拉,速度慢不说,真的是很费人。碾一场麦子就要好几天,所以一场麦收下来,家里几个男人的肩膀和后背都是皮开肉绽。
纪满川听了纪满庆的话,惊呼道:“我的乖乖,今年割麦就快了这么几天,你就敢想神仙下凡给你直接把麦子拉回家,你咋不想县太爷撅着沟子给你割麦哩!”
纪满庆瞬间打了个寒颤,说:“快嫑说咧,县太爷不给我沟子上打板子就好,我还敢想县太爷给咱撅沟子割麦!我怕是老寿星吃砒霜,活腻咧!”
纪老爷子看看两个累得不成样的儿子,说:“你们俩得感谢灵儿娃,没有灵儿娃,你们哪来的骡子,哪来的钐子,这一场麦收下来,咋说都得一个月。”
纪满庆一骨碌坐起来,说:“就是,灵儿这脑瓜子就是好使!你们说是不是因为地龙翻身和天狗食日把灵儿这脑瓜子的灵气给激出来咧?我听人说,这娃娃有的一吓就开窍,有的一吓就吓成瓜子咧。”
纪满川无语道:“你那天早上不是把自己吓得以为自己活不成咧,咋没见把你吓开窍?人这脑子,爹娘生得好,不开窍都是灵光的;生得不好,就跟你一样,瓜的实实滴。”
纪满庆梗着脖子,不服道:“咋,你意思爹娘把我没生好?”
纪满川翻个白眼,道:“没有,爹娘生的你是最聪明,最有本事的!我等着你以后成大事,给咱家把鸡食盆盆换成金的,把猪食槽槽换成银的,实在不行,换成铜的也能成。”
纪老爷子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纪满仓家的夏收,又背着手,弓着腰不顾劳累,去纪满仓家的场里溜达。
纪老爷子刚走,张家畔的张生又急匆匆地跑来老纪家,他知道最近大家都忙收麦,所以直接奔到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