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满庆得意地一扬下巴,又来回挥了几次钐镰,道:“这玩意装上刀刃子,好像真的能割麦。”
纪满川不满道:“啥叫真的能割麦?就是做来割麦的,我刀刃都订好咧,你当是做来给你耍的!”
纪满庆嘿嘿一笑,放下钐镰,搓搓大粗手,道:“我先预定好,过两天割麦,这个玩意我先用。”
纪满川低头拎起钐镰说:“这钐镰好像确实挺好用的,可惜今儿的刀刃子打少咧,就打了一把。”
纪满庆着急道:“那咱现在再去县里,让铁匠多打一把。”
这时纪老爷子也进了院子,见纪满川已经回来,便问:“满川,买了镰刀刃子么?”
“买了,爹。”纪满川再次挥动钐镰,回答道。
纪老爷子走过来,看着纪满川手里的钐镰,问:“这是你娘说的,那个……钐子?”
“嗯,是的,爹。你试试——”纪满川把钐镰递给纪老爷子。
纪老爷子接过,挥了两下,说:“这东西不轻巧啊,这抡起来,怕不是割麦,是掠麦吧。”
纪永灵笑笑,说:“爷,你果然是老把式,一看就知道是咋回事,有些地方确实管这东西叫掠子。”
纪满川说:“爹,我和满庆刚试咧,觉得这东西还挺好用的,不过今儿就打了一把这钐子的刀刃子。爹,你说要不要再多打几把?”
纪老爷子放下钐镰,看了看,说:“我看这钐子做起来不难,就是费点竹条子,但这刀刃子长,估计得不少银钱,而且这东西重,女人家不好抡,就再打一把试试吧,到时候你和满庆两个人用,好用明年再多做几个。”
纪满庆一听,高兴道:“哎呀,总算能不用弯腰割麦咧。年年收麦这一个月下来,我这腰都能断成几节子。”
刚说完,“啪”他一手猛地拍在胳膊上,骂道:“这收麦天气,蜢子(蚊子)多的能吃人,去一趟地里,浑身咬的都是疙瘩。哎,你说我血咋就这么香甜,这蜢子光追着我咬。”
纪永灵也觉得脚踝很痒,低头一看,果然被蚊子叮咬了一个红肿的大包。
纪满川对纪满庆讥笑道:“你那不是血香甜,是身上太脏,你说你昨儿天黑上炕前洗脚了没有?”
纪满庆看看脚:“这脚前儿才洗过,干干净净的,洗啥哩!”接着,又扭头对纪永灵说:“千万嫑和你四婶说,不然今儿黑我就得睡院里了。”
纪满川翻个白眼,嘲笑道:“好天光神哩,你看你身上的虱子,一摸能抓下来一大把,光脎(SA,头)上的虱子刨下来都能装满一老碗!放到饥荒年月,你光靠抖一抖身上的虱子都饿不死。”
纪满庆不在意的抓抓头发,说:“庄稼汉么,谁身上不长虱子,就算是那城里的官老爷、财主老汉,我就不信他们身上不长虱子!”
纪永灵看了看纪满庆胳膊上的体毛,总感觉有黑黝黝的虱子在爬动,她悄悄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想站的离纪满庆远点。
纪满庆挠挠刚刚被叮咬的胳膊,不满地问:“灵儿,你站那么远弄啥哩?得是连你也嫌弃你四叔咧?哎——你四叔恓惶啊,天天被你爷、被你奶嫌弃,被你四婶嫌弃,还要被你爹嫌弃,现在连你也嫌弃上你四叔咧!你四叔还有个啥活头哩,哎——”说着一脸可怜兮兮,凄凄惨惨的样子。
纪满川无语道:“看你这妖貌(能装的)样子,不把你送去戏班子当个男旦,真是白白糟蹋了人才。”
纪永灵看着纪满庆戏精附体,矫情的样子,也觉得有些好笑,忙安慰道:“四叔,我嫌弃谁都不会嫌弃你!上次我做的除虱子药水已经弄好咧,先给你用。”
纪满庆长叹一口气,故作伤感道:“哎,还说不嫌弃!用那么贵的酒做的药都给我先用上咧,不是嫌弃是啥?”
纪老爷子对这个小儿子实在没眼看,无语地摇摇头,背着手走了。
纪满川瞪眼道:“看你这样子,把爹都气跑咧!灵儿那除虱子的药成本可贵咧,给你用就是浪费材料。快再嫑吱吱,赶紧过来再做个钐子,你不是说要用这割麦嘛,还不动手自己弄,等啥现成的哩!”
纪永灵弯腰挠抓了一下脚踝,感觉更痒了。
其实大西北的蚊子比南方少多了,南方夏天室外不是被热死就是要被蚊子咬死。
老纪家住人的窑洞里点着火绳子,几乎没有蚊子,可能是这做木活的窑洞离猪圈比较近,所以蚊子才比较多。
不过这也提醒了纪永灵,收麦子期间,大家在地里、场里待的时间久,蚊虫叮咬是再常见不过的事,她完全可以做一些薄荷艾草膏给大家用。
尤其现在马上就是端午,艾草长势正好,是做薄荷艾草膏最佳时节。
而且这薄荷艾草膏不仅可以驱蚊防虫,还可以缓解各种疼痛和炎症、预防感染、舒缓神经,算得上是一种性价比非常高的草药膏。
说做就做。
纪永灵拎着笼,准备叫上纪永宁兄弟俩一起去帮忙摘艾叶和薄荷。
可是她在院门口喊了半天,都不见人影,等她要走时,纪永周才瘪着嘴,一副哭相从村子另外一头跑过来。
纪永灵见他裤脚湿答答,以为他又去沟里玩了,也没在意,谁知纪永周一见她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灵儿姐,杨家发那个坏怂娃欺负我们哩!”
纪永灵疑惑地问:“咋咧?杨家发咋欺负你们咧?”
纪永周用手背抹着脸上的眼泪,说道:“我们和铁蛋、二蛋几个在坑里比赛尿尿哩,杨家发一个胡基疙瘩砸过来,吓得我一哆嗦,手一抖,就尿了一裤腿和一脚面。”
这……
“噗嗤”纪永灵没忍住笑出了声。
纪永周哭得更委屈了:“灵儿姐,你不说替我们报仇,咋还笑得这么欢实?我这可是新裤子,你送给我和我哥的新裤子!”
纪永灵憋着笑,问:“你哥呢?裤子也尿湿咧?”
纪永周止住了哭声,摇摇头,说:“就我和二蛋尿到裤子上咧,我哥和铁蛋手稳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