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满庆苦着脸说:“家家都没有余粮,还能让粮食放到发霉?那就没有饿死的人咧!咱又不是有钱的财主家里,粮食堆成山,吃不完喂狗哩。”
霍志远收起脸上的笑意,不敢再说话。
纪满川见状,说:“灵儿,你说说那个硒,咋补咧?看看咱需要补不?”
纪永灵心道,后世数据说过国内大多数土地都处于低硒和缺硒地区,作为这个时代穷苦的西北人,又不能像后世有各种富硒食物和加硒精盐可以食用,现在粮食都缺,还能不缺硒吗?
但是这话没法说,她想了想,说:“咱家虽然没有得这柳拐子病,但也可能是缺硒的,毕竟.......不过想补硒也不容易。
首先得找到硒矿,这是最难也是最重要的,因为这个东西既能够预防柳拐子病,就算对已经得了柳拐子病的人,也有治疗作用。而且——”
“而且啥?”纪满庆和霍志远齐声问道。
“而且如果我们的地里含硒量足够的话,长出的菜和粮食不仅更好吃,还可以增产呢!”
“这么好啊——”
“那啥地方有你说的这个硒矿啊?”霍志远拧眉问道。在他记忆里,读过的风物人情典籍里好像没有听说有过这个叫硒的矿藏。
纪永灵只知道前世看纪录片时,里面曾经提到过湖北恩施有世界上唯一的沉积型独立硒矿床。
可是恩施现在叫什么名字呢?她一个村丫头怎么能知道。
纪永灵看着霍志远,虽然她不知道面前的人是什么身份,但是富家公子总归见多识广,说不定是知道的。
纪永灵试探着问道:“不知道有没有叫恩施,或者恩州、施州、恩县、施县的地方?”
霍志远思索一下,一脸兴奋道:“恩施没听过,施州倒是有,莫非你说的这个硒矿在施州就有?”
纪永灵张张嘴,咽口唾沫,说:“我只听刘阿婆说过恩施,也可能是施州,我记错了。不过这个硒矿,可能在当地也不一定叫硒矿,叫其他名字也不一定。”
霍志远嘴角上扬,自信道:“没事儿,知道大概地方,以后慢慢打听便是。”
说起硒矿,纪永灵又突然想起洼里的纪玉婷,想起她那个脱头发掉指甲的弟弟,会不会是硒中毒呢?
应该不会,哪里来的硒?纪永灵立刻否定了这种猜测。
“开饭咧,满川,满庆,过来端饭——”杨氏在灶房喊道。
霍志远一听要吃饭,忙起身说:“纪叔,我吃过来的,不饿。该问的事,我也问完咧,今儿逗留得久了,我这就告辞,先走咧。”
纪满川一把拉住霍志远的胳膊,充分展现出西北人的热情,说:“哎——来了我这烂窑洞,咋说都得赏脸吃个饭。不然出去叫人说我老纪家,啬皮滴很,送走客人才来开饭!”
纪老爷子也起身挽留道:“你这娃娃,第一次登门不吃饭,饿着肚子回去,叫你爹娘咋想?”
霍志远无奈,只能又坐回去。
纪满川和纪满庆端上了两个盘子,一个盘子里放着凉拌黄花菜、凉拌蚂蚱菜、凉拌韭菜、凉拌萝卜、凉拌萝卜叶子和两碗槐花煎鸡蛋,另一个盘子里放着几碗带汤的长面,红艳艳的汤里飘着一些肥肉块、碎萝卜丁和葱花。
纪永灵帮忙把装菜盘子摆在桌子中间,将两碗槐花煎鸡蛋放在霍志远面前。
纪满庆把几碗面分别端到大家面前,只是给霍志远那碗明显高出别的几碗许多,肉也明显更多。另外又端了一碗去门口给说啥也不进来吃饭的启文。
一般来说,家里来了男客,都是男人在饭桌上作陪,女人和孩子就不上桌了,躲在灶房随便吃点就成。谁让家里穷,吃食有限,有客人肯定要先仅着客人吃饱,这是起码的礼数,也是“打肿脸充胖子”的无奈之举。
老纪家也不例外。
几个男人肯定是要在院里陪客的,纪永灵自觉地准备去灶房,却被纪老爷叫住:“灵儿,坐外头一起吃吧。”
纪永灵一愣,看向纪满川,纪满川也点头说:“你坐下吃,我端了你的碗。”
霍志远也是一愣,因为从他有记忆起,家里来客吃饭,都是男人作陪,女人和女孩子肯定是要另外分开的。
纪永灵坐在纪满川身边,纪老爷子才开口道:“霍公子,我们庄稼汉家里没有什么规矩。永灵虽然是女娃子,但现在是学了些本事,我们都拿她当大人看。而且你是来请教医术的,我们这些土老帽啥都不懂,接不上你的话,就让永灵在边做上作陪吧。”
霍志远点点头,又再去看纪永灵一眼,只见她毫无羞涩或者激动之色,只是很自然地坐下,好像就本该如此似的,他也不作多想,准备执筷吃饭。
纪永周和纪永茹坐在灶房门槛上,小手捧着装有菜糊糊的饭碗,在碗边吸溜一口,不用咀嚼,就咽了下去。
纪永茹盯着霍志远面前的槐花煎鸡蛋,悄悄说:“哥,你说他怎么还不吃咧?那么香,他闻不到吗?”
纪永周也咽一口唾沫,双手捧着饭碗放在并拢的膝盖上,说:“不吃最好。奶说,如果他吃不完,最后就给咱吃。”
“哥,他吃咧,他吃咧,一口,两口.......他要吃完咧.....”纪永茹都要哭出声了。
“嘘——不能出声,娘说我们今天要是丢了人,就把我们扔到沟里喂狼。”纪永周连忙腾出一只手去捂妹妹的嘴,眼睛还是盯着霍志远嘴边的槐花煎鸡蛋,眼见着他把最后一口也塞进嘴里,眼里顿时充满了失望。
“哥——”纪永茹觉得委屈极了。
纪永周又挺直腰背,盯着霍志远的面碗,说:“你看,他的面条吃了一口就放下咧。”
纪永茹也伸直脖子,看向霍志远面前的碗,眼睛都熬盯出了泪花。
霍志远侧身对着灶房,并没注意到两个孩子热烈的目光,他只是见纪家人碗里的面条只有不多的几根,一筷头就可以挑光,而他碗里的面条却满地冒尖,他吃了一口,只觉得喉咙发涩,便停下了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