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永柏和纪永桦赶紧上前分别去拉赵云霞和纪满囤。
“娘,你少说两句吧。有工钱拿已经是很好咧,咱要知足。我爹去给赵财主家扛木头一天才多少工钱,而且还不管吃喝哩。”纪永柏拉着赵云霞胳膊,把她往后拖了两步,说道。
赵云霞回头,双目圆瞪,牙齿嘴唇都在用力,说:“那能一样吗?!你三叔他们是自己做生意,给自己挣银钱,你爹是他们的亲兄弟,你是他们的亲侄儿,不拉上你们一打里(一块)挣钱就算咧,多发两个子不是应该的吗?
难道人家就该是发财当财主,你们父子三人就该是那磨道里的驴,天天当长工,不用谋生活?”
纪满囤推开纪永桦拦自己的胳膊,就要朝赵云霞走去,急得纪永桦一屁股蹲坐下,两手紧紧抱住纪满囤的腿,嘴里连连叫道:“爹——爹!娘,你就少说两句吧!”
纪满囤动弹不得,只能伸着脖子气骂:“满川满庆挣钱那是人家的本事!有多大的本事端多大的碗!就是给你一座金山银山,你还要有本事能搬动哩!两个兄弟给我和娃发工钱是照顾咱,你不要天天胡搅蛮缠,好赖不分!”
“好,好——”赵云霞气得眼通红,往前走两步,骂道:“你纪满囤有本事,打明儿起不要吃我做的饭,不要穿我缝的衣!”
“娘——”纪永柏扯扯她娘,叫道。
赵云霞用力甩开纪永柏的手,狠狠骂一句:“不要叫我娘,你们有爹就有奶吃,还要啥娘!”
纪永柏无奈,冲一直在边上低头缠弄线头的纪永菲说:“永菲,你过来哄哄娘。”
纪永菲正在用做药囊剩下的线给自己搓花花绳,她觉得纪永灵给的线颜色好看,想着过阵子就是端午了,先给自己拧两根花花绳再说。
她给绳子打好结,左右端详两下,才走到赵云霞身边说:“娘,别气咧,我哥他们去帮忙,也是跟着我三叔、四叔他们学本事,以后咱家也可以做生意啊。”
赵云霞一听,心里觉得似有几分道理,才转身气呼呼地坐回凳子上去。
纪永柏长舒一口气。
“永桦,去把这些银钱给你外奶送去,让你外奶明儿就去把赵财主的粮还上。”赵云霞把桌上的银钱一把包起来,说道。
纪永桦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看了看桌上的银钱,脚下没动,不情愿地说:“我不想去,我和我哥的工钱我们都还没摸过,就要都被你拿去给我外奶咧,我不想去!再说你和永菲的工钱都已经给我外奶咧,得多是够啊?”
赵云霞一手往桌上用力一拍,猛地起身:“好滴很,老的欺负我,小的也要爬我头上去咧!我赵云霞是亏了先人咧,养下你这个不孝子!你外奶对你多好,你是一点不记得啊!”
纪永桦脸转向一侧,拉着脸说:“还不是你对我外奶更好,家里有个啥都恨不得给我外奶!”
“纪永桦,你再给我说一遍!”赵云霞手指着纪永桦怒吼道。
纪永桦声音不大,嘟囔道:“说就说!村里老人都说,‘男人是个钯钯,女人是个匣匣,不怕耙耙没齿儿,就怕匣匣没底儿。’
我外奶家的地是我爹和我两兄弟给耕种的,她家的粮是我爹和我两兄弟给收割的,我外爷吃药的银钱是咱家给凑的,我小舅念书的银钱也是咱家给凑的........”
“啪——”赵云霞几步上前,一把扇在纪永桦脸上,“反了你咧!你外爷外奶养大我容易嘛!他们把我一把屎一把尿地养大,是卖给你老纪家当下人来咧,还不能让我帮衬娘家一二?”
纪永桦双眼通红,鼻孔微张,胸腔快速起伏着,一脸倔强地瞪着赵云霞。
纪永柏一把拉过纪永桦,骂道:“咋和娘说话咧,赶紧赔不是!”
纪永桦咬着牙,头偏向一侧,不看纪永柏,也不看赵云霞,自顾自地生气。
纪满囤气地跺脚,又蹲回树下,长叹一口气:“你就不能消停消停!给我寻完事,又给娃寻事!天天就粘牙滴很,不是给这个寻事就是给那个寻事,不嫌破烦吗?”
“好好好——”赵云霞转身走向桌子,一把抓起那包铜板,快步走向院门,“我是个外人,你们姓纪的是一家子,就合伙欺负我一个姓赵的。我回我赵家庄总行了吧?我把地方给你们腾开,省得你们看见我就日眼。”
纪永菲一看赵云霞要离家出走,慌忙小跑着跟上去,喊道:“娘,等等我,我也要去我外奶家——”
赵云霞回头瞪一眼:“去啥去,你姓纪,不姓赵!”
“娘——”纪永菲不管不顾地跟了上去。
待赵云霞母女走了片刻,纪满囤长吁一口气,说:“永柏、永桦,你俩去跟上你娘,看着你娘到了你外奶家,再回来。”
“嗯——”纪永柏答应着,拉上一脸不情愿的纪永桦,跑了出去。
纪满囤惆怅地看着院门外,叹气:“人常说,‘家和万事兴,家衰吵不停。’我还答应爹娘,要和兄弟们和和气气,但是现在........哎,这日子,难过啊——”
再说纪银翘。
昨日,纪银翘从纪老爷子手里拿到十包打虫药后,美滋滋地回了村,天大亮就立刻送去了黄道婆的观音庙里。
黄道婆接过传说中的打虫药,打开药包,仔细查看,竟是非常细腻的白色粉末。她伸出手指,蘸取一些,送入口中,证实确实不是白色面粉,也没有怪味,只是略略有些发苦,便放下心来。
纪银翘见黄道婆满意,心里也是十分欢喜。
黄道婆从宽大袍袖里掏出三两银子,递给纪银翘,笑说:“她银翘婶子,这次的事儿你办得很好,下次可能还要用你,银钱你先收好。”
纪银翘乐呵呵地接过钱,点头哈腰道:“仙姑,你满意就好。下次有事你只管吩咐,只要我能办到,肯定科利马擦给你办好。”
黄道婆面上带笑,眼里却并无笑意,道:“回去有空帮我留意留意你娘家那头还有啥药。”
“一定一定。”纪银翘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黄道婆收起脸上笑意,吩咐徒弟道:“荷花、秋菊,收拾行李,咱上县里雇车去州府。”
金荷花和银秋菊对视一眼,高兴地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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