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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花手捧着沉甸甸的铜板,一时说不出话来,片刻后吸吸鼻子才道:“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摸到银钱,而且还是我自己挣来的。”

“不止,你另外还有,在我这里,要不要拿出来数一数,摸一摸?”

麦花摇摇头:“不摸,摸了带回去就不是我的咧。”

“别多想,以后还能做工,还能接着给自己挣钱。这钱啊,有时候是最靠得住东西,不像人心会变,最是靠不住。”

麦花笑笑说:“灵儿妹子,你人小小的,道理咋这么多呢?不过有些话仔细想想,好有道理.......”

麦花还没说完,门外就她妹妹杏花的声音。

“大姐,娘让我问你,咋还没回去?”

麦花无奈地冲纪永灵笑笑:“我先回去咧。”说着,用衣襟捧着铜板朝外走去。

到门口时,麦花回头:“灵儿妹子,我真的打心里感谢你,真的.....我会永远记得你对我的好。”

纪永灵摆摆手。

不被爱的人,别人对她一丁点的好,她就会非常感激,想要加倍奉还给对方。

麦花带着杏花回到家,丰氏已经等在门口了。

麦花轻声地叫了一声:“娘——”

丰氏抬抬眼皮,问:“拿回来多少啊?”

“两百五十文。”

“哼,才这么一点!我们已经吃过咧,我想着今儿老纪家应该会管你一顿饭,就没给你留咧,去把锅碗洗了吧。”丰氏说完,把麦花衣襟里的铜板倒进自己衣襟里,扭着身子朝桃花住的窑洞里走去。

杏花见丰氏走远,踮着脚低声对麦花说:“大姐,我刚刚烧火的时候,给你留了一个烤洋芋,就埋在灶火堆里,你等下去割草的时候拿到沟里去吃。”

麦花摸摸杏花毛茸茸的头发,道了声谢,就进门朝灶房走去。

丰氏把铜板倒在桃花炕上,翻了一个白眼说:“真是没用,才这么点。”

桃花坐在炕上,继续绣着手里的帕子说:“娘,这些都是小钱,等以后我嫁过去,开个针线铺子给娘管。”

丰氏畅想了一下,喜上眉梢,道:“一个针线铺子哪里够,至少还得有个绣坊、布桩才行。”

桃花头也不抬地说:“是是是,娘说几个就几个。”

丰氏坐上炕沿,盘起腿,把那些铜板一个个用绳子串起来,说:“这两年都没陆家的消息了,明儿大集我要去县里打听打听。你都这么大咧,他陆家还不来信,该不是想着不认这门亲事吧?”

桃花猛然一惊,手指被针扎破,她抬头看着丰氏,说:“娘,不会的。读书人最重名誉,陆家不会拿着自己的名声开玩笑的。”

丰氏啐一口,道:“他家最好不要背信弃义,不然我就去县太爷面前告状……”

丰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桃花打断:“娘,万万不可。一旦告到县太爷面前,那我们两家就完全没有可能了。这几年陆家没给咱家消息,说不定陆家有什么难处呢?咱先去打听打听,说不定有什么误会呢。”

丰氏瞪了麦花一眼,说:“你这孩子,怎么胳膊尽往外拐?我是为你好,要是陆家真的不想认,我就让他家撕下来一块肉。”

桃花沉默片刻,心里也有些不安,这些年的等待已经让她心生疑惑,但是她绝不允许自己嫁入高门的路就此断掉。

她轻声说:“娘,咱们还是去县里打听一下吧。”

丰氏没好气地说:“那行吧,我明天一早就去县里。”

老纪家院子里。

纪永灵刚刚送走麦花,又迎来了其他几个过来结算工钱的婶子。

恒盛媳妇咯咯咯地笑道:“一听永宁来叫我结算工钱,急得我鞋都穿错咧,连忙跑过来。”

其他几个媳妇也是笑闹着说:“我可是天天盼着发工钱,盼得眼泪水都要下来咧。”“我见天梦着自己捧了一捧子铜板,哎呀,每天早上都是把自己美醒的。”

胡喜容刚喂完猪回来,听见这几个女人的笑闹声,道:“看把你们几个美的,这铜板还没到手呢,就乐成这样咧。”

恒盛媳妇拍一把胡喜容胳膊:“你不美啊?我们女人自个可以挣钱咧,我这可是第一次自己挣钱,比家里汉子能干,能不美吗?”

拴柱媳妇侯满芳接口道:“就是就是,咱们女人挣钱,可比伸手朝男人要钱爽多咧,不用看任何人脸色。”

恒盛媳妇:“咱们挣的可是辛苦钱,不偷又不抢的,大大方方挣的钱,还不允许乐呵乐呵啊。”

牛老二家儿媳妇苟春兰说:“今儿发了工钱,明儿跟集去不?”

侯满芳叹气道:“我前两天做针线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拿了工钱怎么花,这真要拿到钱吧,又舍不得了。还是想攒着过年扯两尺布,给娃娃做件新衣裳,我家两个从来没有穿过新衣裳,都是她姑家表姐的旧衣裳,或者拿我自个衣裳改的。”

吴巧霞说:“你这么一说,我也想给家里娃娃裁衣裳咧,另外再给老人做两身衣裳。”

胡喜容看看他们几个,得意道:“你们明儿是去花钱,我可是要去挣钱的。”

其他人以为她是要去县里交药囊,便打趣道:“那明儿起,是不是得叫您胡掌柜,胡东家咧?”

胡喜容笑嘻嘻道:“掌柜不敢当,东家那是我们灵儿,别人叫我一声‘胡娘子’成咧。”

侯满芳:“哎哟我的娘咧,你这‘胡娘子’都叫上咧,那不是跟城里那铺子里的管事娘子一样咧?”

胡喜容挺挺胸膛,拍拍满是补丁的衣襟,说:“那还远呢,不过以后也说不定哩。”

“看把咱‘胡娘子’美得。”

几个女人叽叽喳喳,开心得像树上的黄鹂鸟。

纪永灵微笑道:“各位婶子,别光顾着高兴了,还是先结工钱吧。”

几个女人眼巴巴地看向纪永灵。

纪永灵按账本,把一捧一捧的银钱挨个放入几个婶子的袋子里或者包袱皮里。

侯满芳接过包袱皮里的银钱,激动地抹了抹眼,说:“叫你们笑话了,这几十岁的人了,第一次自个挣到铜板。”

吴巧霞拍拍她胳膊说:“谁笑话谁哎!咱乡下女人不像城里女人,还能做个绣活,给人浆洗个衣裳,挣两个钱,咱想靠自己挣钱没路子啊。”

恒盛媳妇也叹口气:“就是说哩,以前没出门子做姑娘时,纺线织布哪样活不是我们干,最后卖得的银钱都是给了家里,哪像现在,这钱我们自个说了算。”

胡喜容:“好咧好咧,拿了工钱就该高高兴兴的,说这些不开心的弄啥。揣好钱,明儿跟集去!”

几个女人这才又恢复了说笑,揣着银钱出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