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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氏继续絮絮叨叨地说着:“咱也不是给玉婷干给钱,反正都是请人做,给谁做不是做。你看玉婷底下还有弟有妹,从十来岁就要撑起整个家,咱也做不了多的,就让玉婷给家里挣两个铜板而已。”

纪永灵叹气:“真是各有各的苦。”

“娃娃,你记着,有能力的时候帮一把旁人,说不定你有难了,别人也会拉你一把。”

等纪玉婷仔细做完一个药囊,纪永灵查验一番,见做工不错,赞叹道:“这些姐妹们的针线真是一个赛的一个好。”

纪玉婷眼睛忽闪,说:“还是你大姐,永芳的手艺最好。”

杨氏有些得意,但还是谦虚道:“永芳在县里,打交道的都是城里人,针线肯定练出来咧。哎呀,玉婷,你比永芳还大,差不多也该说亲了吧?”

纪玉婷脸微微有些红,显得脸色没那么苍白,说:“我爷跟几家亲戚说咧,帮忙瞅着哩。不过我不想这么早出门子,我放心不下我爷、我兄弟,还有我妹子。”

杨氏面色有些忧愁:“确实,老的老,小的小,瓜的瓜。哎,也是难为娃娃你咧,这一家老小都靠着你一个人哩。”

纪玉婷眼圈瞬间发红。

杨氏又絮叨道:“你兄弟玉宁现在好些没有?”

纪玉婷用手抹一把眼眶,声音有些难过:“没有么,二奶。哎,还是和以前一样,四肢麻木,头昏眼花,人也好像越来越瓜咧,头发和指甲也都脱完咧,去县里看了不知道多少趟,大夫都说没办法。”

“恓惶啊——”

纪永灵眉头紧锁,目光凝重地注视着纪玉婷手上变形、凹陷的指甲,曾经的职业敏感性又被触发,她觉得纪玉婷所描述的症状,像极了慢性中毒,可是一时间又无法判断是什么东西中毒。

首先可以排除各种化学制剂中毒。毕竟,古代可不像后世,实验室、网上随便可以弄到一些伤害性很强的化学试剂,所以不可能出现化学毒物中毒。

其次,在缺衣少食的家庭,吃药可是很花费银钱的,所以也可以排除药物中毒,更别提会有人故意投毒。

那么,剩下的就是重金属中毒了。毕竟古代社会炼丹术盛行,重金属常常被用于炼丹入药,但是纪玉婷家里应该不会接触到这些东西。

不过,若是生活在矿区,土壤和饮用水有可能受到污染,从而导致当地人通过日常饮食摄入重金属而中毒。

但是,洼里有矿?好像从来没听说过,而且即使有矿,黄土层深厚,后世黄土高原作为石油大产区,都是要打很深才能开采到油。

纪永灵在脑海里仔细回忆着临床上常见的几种重金属中毒症状。

铊中毒可能导致脱发和指甲改变,铅中毒则可能引发神经系统症状,汞中毒可能导致皮肤病变,砷中毒可能引发消化系统症状,而镉中毒则可能导致肾脏损伤。这些重金属中毒的症状各有不同,却也有很多相似之处,要想准确判断,难上加难。

纪永灵将这些重金属中毒表现在脑海里反复过了几遍,还是毫无头绪。毕竟即使在后世,有时候要想确定一些稀有重金属中毒,都并非易事,更何况在古代,只能靠临床表现来判断。

况且纪永灵还没见到纪玉宁本人,只能暂且作罢。

纪玉婷陪着杨氏聊了一会,就要告辞,说要回去收拾家里,纪永灵便拿了两扎布给她回去做。

看着纪玉婷离去的背影,纪永灵依旧眉头紧锁。

杨氏见状安慰她道:“娃娃,别难过,个人有个人的缘法。玉婷这女子就命苦完咧,她奶生她爹的时候殁咧,她娘生完玉萍,大出血殁咧;他爹抠抠掐掐刚把日子能过起来,结果又害病殁咧;他那兄弟也不知道冲撞了啥东西,人就变的瓜兮兮咧,哎——”

纪永灵不知道如何接话,继续沉默。

杨氏自顾自地说:“你说是不是她家风水有问题哩?这两年听说洼里和玉婷家离得近的几家子,大人娃娃都是容易脱头发掉指甲,不过都没有她家严重。听说有一家子搬到咱塬上以后人就慢慢好咧,叫我看呀,应该就是洼里风水不行...”

纪永灵笑而不语,科学的尽头是玄学,玄学的尽头是神学。

等等,搬到塬上就好了,风水?

风水,虽然常被人视为迷信,但其中蕴含的地理、环境和人文因素,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纪永灵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灼灼的光芒,她可以肯定纪玉宁奇怪的症状应该就是中毒,而且十有八九是和洼里的地理位置、周围环境有关。

不过确切答案还是得找机会亲自去一趟洼里,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但她转念一想,自己又不是搞地质的,即使有什么东西摆在她眼前,估计她也是视而不见。

“哎——”纪永灵不由叹气。

杨氏瞪眼道:“小小年纪,学啥老人唉声叹气,叹气多,老得快。”

纪永灵脸上换上笑容,对杨氏说:“奶,我以后钱挣多咧,就给你封个官当当。”

杨氏翻了个白眼:“封啥官?尿官官(罐罐)?”

“扶贫办主任——”

杨氏斜着瞪了一眼:“怪腔怪调,我老婆子还用封官?明明就是老纪家的长工、伙夫、丫鬟……”

“奶,谁家丫鬟要你这么老的啊?您这么大岁数顶多是个老妈子.......”

杨氏作势要脱鞋扔纪永灵:“滚,滚,滚!”

纪永灵嬉皮笑脸道:“我错咧!奶,你可是咱家的大掌柜,管着一家子的吃喝拉撒睡,离了你,咱家都转不开咧.......”

杨氏脸上得意道:“我是大掌柜,你就是小掌柜。掌柜的,咱家的银钱啥时候到账.......”

……

这边,胡喜容带着三个娃娃一路昂头挺胸去了麦花家。

麦花爹杨老三正蹲在院门口悠闲地抽着旱烟,麦花后娘丰氏则靠着院门外的大杨树在和自己前夫的女儿柳桃花说着什么,两人的神情看上去颇为亲昵,麦花则在院子里不知道忙碌着什么。

这些日子,老纪家又是收艾叶,又是收药材,给村里人带来了不少收益。虽然麦花家挣得银钱并不多,也就不到一百个大钱,但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毕竟是这些普通的药材以前他们拿去药铺子人家都是不收的。

所以老纪家现在是村里的香馍馍,走哪都受欢迎。

丰氏见胡喜容过来,脸上布满笑意,快走两步迎上前来,老远就说道:“哎呀,这是啥风把你给吹过来咧,快,进院子里坐。”

胡喜容昂着头,翘着下巴,皮笑肉不笑地说:“不必咧,我过来是寻麦花的。听说麦花针线好,我家永灵有批针线活,想请你家麦花去家里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