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大夫见是以前看过的孩子,听说病症不见好,又仔细过问一遍情况,再次查看一遍孩子的舌苔、脉象,心里思索道,“病情确实无所改善。”
思虑再三,徐老大夫拧着眉头说:“在下学艺不精,这药方已经是老夫觉得最适当的了。不如您带娃娃去州城或者府城看看?”
胡继婆子弟媳妇和儿子儿媳一听,顿时苦着脸,不知如何是好。这去一趟州城或者府城开销并不是他们能承担得起的。
就在徐老大夫准备起身去看徒弟抓药时,胡继婆子弟媳妇叫住了他,道:“老大夫,您说这会不会是因为娃娃肚子里有虫,所以吃其他啥药都没有用啊?”
徐老大夫回头,凝眉想了片刻,谨慎道:“娃娃小,又是刨土又是和泥,手脏吃东西,不排除肚子生虫的情况,但是这肚子里的虫,老夫并未亲眼见过,所以不好说啊。”
“我隔壁村里有个小女娃给村里娃娃发药粉喝,说是治猪什么虫的,反正就是治肚子里的虫。老大夫,您说我孙子能不能喝这药,能不能管用啊?”胡继婆子弟媳妇眼神热切地望着徐老大夫。
徐老大夫一听,一个小女娃给人发药,便怒斥道:“胡闹!多大的娃娃,没跟过师傅,学过医,就敢随便给人喝药,喝死人怎么办!”
胡继婆子弟媳妇缩了缩脖子,声音低了几分道:“他们村人都说,亲眼见到治好了几个得了这虫病的,所以家家的娃娃都去喝了那药。”
徐老大夫一甩袖子,丢下一句“装神弄鬼!”便径自离开。
胡继婆子弟媳妇一家愁眉苦脸地回到胡杨庄。
几人商量一番,还是决定先去牛家庄花两文钱喝一碗打虫药看看,若是不见好,再借点钱去州城瞧瞧。
而这边纪满川父女正在回去的路上。
纪满川依旧沉浸在卖了艾叶拿到钱和接了济世药行生意的兴奋中,絮絮叨叨地和纪永灵说着话:“灵儿,你是怎么突然想到要接济世药行的药囊生意?哎呀,你说你也不跟爹通传一下,就突然出口,我见那梁东家脸色一下子就有点不是很好看,你这娃娃就是胆大……”
纪满庆在后边拉着车,也扯着嗓子大声说:“就是,可把你叔我给紧张死了,生怕那梁东家骂我们不知天高地厚呢!这可是济世药行啊!我都不敢想,我纪满庆有朝一日还能跟济世药行的大东家一道聊天、谝干传。”
纪满川牵着骡子,回头瞪一眼自己弟弟,道:“那是谝干传吗?那是谈生意,是正事,你懂不懂。看你那瓜不愣瞪的样子!”
纪满庆伸着脖子,红着脸,呛声道:“咋,你没听那梁东家叫咱灵儿小友,叫你叫纪老弟,这关系多亲近。我这秃子跟着月亮走——沾点光,都不行啊?”
纪满川不看纪满庆,抬头望向远处:“反正吹牛皮不犯死罪——大话由你说,只是以后你吹牛皮的时候,不要坏了人家梁东家和咱老纪家的名声!”
纪满庆不耐烦道:“知道嘞,知道嘞!年纪不大,教训起我来,就跟那懒婆娘的裹脚布似的,又臭又长。”
纪永灵嘴角含笑,看向纪满川解释道:“爹,我也是看到梁东家腰间的药囊,突然想到。这东西不难做,也不贵,州府有钱人多,愿意买。济世药行做得大,药囊的出货量肯定也不小,如果能接下这个生意,村里的奶奶婶子们就多了些进项。”
纪满川还是不解,挠挠头问:“可是你咋能笃定人家梁东家就会把这个生意交给咱,咱也没弄过这活,给人弄坏了咋办?”
纪满庆接话:“我说三哥,那药囊就是两针针线的事,简单的跟壹一样,看两眼就知道咋做哩。”
纪满川捏了捏拳头,想去捶一顿纪满庆,无奈要牵骡子,便咬牙切齿骂道:“简单,简单?我给你看两眼,你回去给咱做一个出来!就知道拿个扫帚写诗——说大话!”
纪满庆委屈巴巴地说:“我说的是,那药囊对于会针线的女人家来说,就是撩几针,再简单不过的事,又不是对我说简单。你看我这手,粗的跟磨盘一样,能捏住个针吗?”
纪永灵突然想到了鲁智深翘着兰花指绣花的样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纪满川回头瞅一眼纪满庆,悠悠地说:“你看,把娃娃都逗笑了,说明啥?说明你是唱戏敲铜盆——不着调!”
纪永灵看一眼纪满庆,赶紧辩解:“爹,我没有笑话四叔,我只想,如果四叔拿针绣花,是不是满手戳的都是血窟窿。”
纪满庆:“……你这娃,没有小时候乖了.......”
纪永灵赶紧正色,继续解释前面她爹的问题:“爹,那药囊生意可以说,是我拿药方跟梁东家换的,咱不白占人家便宜。再说,我们也只接到了运往南边药囊的这一单生意,又不是长久的。”
纪满庆叹一口气:“确实是没想到,这梁东家又不是南方客商,千里迢迢还要送药材送药囊过去,能挣多少钱嘛!”
纪永灵摇摇头:“像梁东家这样,生意已经做到很大的家主,除了钱,也只有名,才能打动他了。所以,这次送药材、送药囊过去,未必是为了挣钱。”
纪满庆不解地问:“不为挣钱,那不是东沟摸鱼,西沟放生——白忙活一场吗?”
“做事并不是一定都要为钱,尤其生意人。有时候生意做得越大,反倒越要在乎银钱以外的东西。如果这次防治南边疫病有效,再加上施药行善,济世药行的名声肯定会更进一步,以后官府都会给他们广发药行几分薄面。”纪永灵停顿一下,接着缓缓道,“梁东家因此成为医官也说不定。”
纪满庆腾出一只手,挠挠头,说:“我咋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完全懂的样子。”
纪满川抖了抖手里的缰绳感叹道:“原来如此。这人和人,有时候就像王字跟玉字,看起来差一点,其实差得远。”
“驾——”
“踏踏踏”骡蹄声回响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