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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夜“战火”洗礼的半山茶庄,终于迎来了宁静。

山中薄雾缭绕,若不是府衙的人抬着尸体进进出出,这里完全是一派世外桃源的景象。

尸体已经被全部清理了出去,仆役和丫鬟们训练有素地冲洗地面、擦干血迹、修剪花木,仿佛昨夜只是开了一场热闹的宴会,此时正在收拾宴会的残局。

“让夫人受惊了。在本官的治下居然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本官的失职。”

府台大人钱无庸接到山庄仆役的报案,惊得直接从床上跳起,官服都没来得及穿便叫了轿子直奔茶山。

钱无庸身量不高,长期养尊处优的生活让他满面油光,大腹便便。他无甚大才、为人平庸,但家中豪奢又有一个能干的弟妹在背后支持,在官场倒也混得顺风顺水。

临安府人人富庶,治安也一向很好。

唯一的大案也就是五年前钱家的游船在江面上被一群流窜至此的海盗劫杀。钱家二房长子瘫痪,幼子失踪。

事后,这群海盗便隐匿行踪。

五年了,此案仍未告破。

没想到,今日他赶到茶庄就被手下告知,昨夜袭击山庄的便是这群海盗。而领头之人竟是自家侄儿!

眼下他是又惊又怕,肥胖的额头上虚汗连连。

苏璃端坐正堂,看着频频擦汗的钱无庸,喝了一口茶温声道:

“钱大人何出此言?”

“这群流窜的海盗在我夫妇南下的时候便已经盯上了我们,一路尾随我们至此。昨夜趁着月黑风高想要劫财杀人。幸得钱大人治下有方,早早就觉查到了贼人的行踪,带人设下埋伏。钱大人智勇双全,这才将这伙贼人一网打尽,护住了我夫妇的身家性命。”

“钱大人的大恩大德,我夫妇没齿难忘。他日定当备上厚礼亲自登门拜谢。”

“啊?”

钱无庸还等着承受将军夫人的雷霆大怒,更是在担心此事会不会牵扯到钱家,甚至影响他的仕途。一个搞不好,自己的官职都要丢。

他心中忐忑,方才早已经将各种可能都在心中过了一遍,甚至还算着得出多少钱才能平了此事。可万万没想到,竟会突然听到苏璃这样的一番言论。

他瞬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苏璃莞尔一笑,

“钱大人立下如此大功,为临安府百姓铲除了一方祸害,保境安民,这样的功绩可是着实不小啊。这次裴府能够配合钱大人作为诱饵,也是我们的荣幸。钱大人的结案陈词可知道怎么写了?”

这回,钱无庸是彻底反应过来了。

苏璃从头到尾都没有提钱瑾儒的事情,这是摆明了要放钱家一马。甚至,她还将翦除这伙贼人的功劳全都算在了他钱无庸的头上。

这可是破天的恩惠啊!

“明白!明白!”

钱无庸煞白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颜色,他到底不傻,立马站起来走到外头叫来手下如此如此吩咐下去。

这场山庄截杀便成了裴府配合官府的联合行动。

苏璃看着门外忙着嘱咐的钱无庸,侧头看了一眼欢哥儿。

“我说的可都对?”

欢哥儿点点头,冲她竖了一个大拇指。

得了儿子的夸奖,苏璃心里美滋滋的。

这番说辞,当然是母子二人商议后的结果。

海盗袭击山庄,不过顷刻之间就被歼灭,实情若是传到景德帝耳中,不知又要生出怎样的猜忌和变故。

如今,钱无庸得了功绩,裴家又能继续隐匿,而且经过这件事情,钱家从此就和裴家牢牢捆绑在了一起,还得了钱家这个江南首富的盟友。

实在是一举三得。

“呵呵呵呵,裴夫人,事情本官已经全都安排妥当了。夫人之恩,钱某铭记于心,他日有用得着钱某的地方,钱某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重新回到正堂,钱无庸已经恢复了他府台大人的气度。

“钱大人客气了,喝茶。”

苏璃一笑,此事就这样在双方的笑声中达成了共识。

……

钱府祠堂。

钱家族老们均被请了出来,一个个面无表情地端坐在两旁。

钱瑾儒被五花大绑押了进来。

“畜生!你给我跪下!”

年迈的钱家族长白发苍苍,愤怒地一跺龙头拐杖。

膝盖窝被猛了踹了一脚,钱瑾儒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畜生,你可知罪!”族长怒斥。

“哼!”

钱瑾儒冷哼一声,“成王败寇,还有什么好讲的。”

“畜生!你竟勾结海盗,对裴家下手。这还不够,五年前,你竟还对自己的兄长和幼弟下毒手!枉费了钱家养育你这么多年,你这么做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养育?”

钱瑾儒冷冷斜了族长一眼,冲着祠堂内一排排高高在上的牌位啐了一口。

“我娘当年是怎么死的!我这些年又是怎么长大的!你们不会是都忘了吧!”

族长被顶撞的一时语噎,半天抖动着雪白的胡子怒喝道:

“当年刘姨娘不甘守寡、背夫偷汉,人赃并获,被浸猪笼沉塘而死是她罪有应得。族中念你年幼,这些年供你吃供你穿供你读书,使你长大成人,已是仁至义尽。你不思感念族中恩情,还在这里口出狂言,简直大逆不道!”

“我娘没有偷汉!”

钱瑾儒猛地直起身子冲着族长怒吼一声,吓得族长倒退几步险些跌倒。

“我娘没有偷汉!”

钱瑾儒面色铁青,咬牙切齿地又重重的重复了一遍,

“寒冬腊月,我们还穿着单薄的秋衣,屋子里连一块取暖的炭都没有。娘是为了攒钱买炭,拿着她辛苦绣的帕子出去变卖。”

“早晨出去的时候还说回来给我买糖吃,可晚上就被你们捆住扔进了祠堂。”

“她一直都在喊冤枉,可你们哪一个听了?哪一个查了?在你们眼里,名誉比真相更加重要。”

钱瑾儒挣扎着从冰冷的青石板上站起来,钱家对他不公,这样的祖宗他为什么要跪!

“你!你!简直冥顽不灵!”

族长连连跺了好几下拐杖,金属的拐杖头和坚硬的青石板撞击,发出金玉的碰撞声,响彻整个祠堂。

“来人!请家法!”

四个大汉提着手臂粗的脊杖进来。

族长环视祠堂内的各位族老一圈,缓缓宣布:

“钱瑾儒勾结海盗,戕害手足、谋害勋贵,残暴不仁还拒不认罪!经族中商议,将他逐出钱氏族谱,并施以杖刑,至死方休!各位族老,可有异议?”

族老们接头接耳一番后,齐齐举手表决同意。

钱氏百年名门,绝不容许有半分污点。

随着一声令下,祠堂的院中落下噼里啪啦的杖打声音。

祠堂外,钱夫人推着轮椅站在门外。

一声声杖击的声音落在她的耳朵里,她的眼中充满了仇恨。

“修儿,你和文儿的仇终于得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