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府准备充分,奏折自然写得入木三分,十分调动人情绪。
据参加了早朝的朝臣说,当徐公公念出奏折时,皇帝还未发话,朝堂上就先沸腾起来。
群臣义愤填膺。
有几名平日里便以顽固、古板出名的老臣,张口勃然大骂。
“嫡庶之分乃祖宗礼法,礼制所系,南亭侯宠庶灭嫡为家国之大忌,尊卑之乱源也!”
“嫡庶尊卑非但关乎礼法,更关乎国本之稳固,纲常之有序!南亭侯此举导致家族不和,请陛下速速降旨判宋埕之子归宗!”
武官则十分耿直。
“此子既不受南亭侯待见,何须留下讨嫌?赶紧归宗,不伺候了!”
“好男儿身于何处都可建功立业,不稀罕他侯府爵位!”
朝堂上一片讨伐氛围,却也有不同声音。
刑部有几位常年核定案件的“较真派”朝臣,就有不同看法。
“南亭侯正值壮年,还未到立世子时,怎就看出他宠庶灭嫡?”
“嫡子被害未遂,只能证明庶子教养缺失、心肠歹毒,未见得南亭侯不珍爱嫡子,以此为由不够严谨!”
“宋埕到御前弹劾一本便要求宋远归宗而去,是否太过蔑视过继之礼?日后人人效仿,祖宗礼法置于何地?”
“古板,荒谬!你二人行国家刑法政令,怎说出如此愚蠢之言?便像是一人已有了杀人动机,难不成要静等他砍下一刀,确定受害人死透了,如此才算缜密?”
几波人吵作一团,因武官讲不过文官,情急下粗鲁撕扯,还动起手来。
大殿上已经多年未有今日的热闹,皇帝竟十分宽容,只含笑看着“群臣乱舞”。
倒是韦谦和韦昌父子两人,在混乱当中,竟齐齐沉默。
西府宋埕既是参宋拓,那便也是在参侯府。
一封弹劾奏折,目的是把远儿从映璇膝下夺回去。
他们作为映璇的娘家父兄,此刻任何表态都会将韦家架在火上烤,自然不便出面。
韦禛就十分聪明,他自己不表态,却祸水东引,还向皇上献策,说是既然争论不休,大可叫每位大臣投票决议。
叫人如何投票?侯爷的庶子一来殿上便哭哭啼啼承认了,说他一进府就抢了他父亲对宋远的关注,说他父亲是如何如何更偏爱他,父子二人日日在同一个院中朝夕相对,宋拓几乎不去嫡子院中。
且这个孩子,胆大包天,竟在宋拓指着他大骂孽子时,公然大殿上喧嚷,说道:“父亲,儿子就算是孽子,也是因父亲之故。儿子也想要做堂堂正正的嫡子,是父亲未娶我娘进门就溜进我娘卧房里欺辱了我娘,害的我娘未婚先孕……如何如何,这般这般……”
竟敢把宋拓当初做下的上不得台面的腌臜事,拿出来当着皇帝和朝臣面大肆宣扬。
宋拓被气的口吐白沫昏了过去,人是被太监抬出去的。
这一日比平日散朝晚近两个时辰,明明迟了,朝臣们却都心满意足,离开皇宫时,唇边皆挂着餍足的笑容。
往日皇帝但凡因政事拖个一时片刻,这些人不是在袍下悄然屈腿、换脚撑地,便是神游天外,心中默念快些散朝。
今日却不一样,光名场面就有四五次之多。
文武官殿上互殴、宋拓和宋俊峰父子互相指责、宋俊峰曝光其父未婚奸其母,最后南亭侯浑身抽搐,捂着心口昏过去,此等种种,皆满足了朝臣吃瓜看热闹之心。
皇帝最后御笔落了批注,允宋远归宗!
当天起,满京城热议侯府过继子归宗的奇闻异事。
另一间茶楼里,关于宋侯爷不举,导致侯夫人八年无所出的话本又悄然火爆起来。
其实此传闻几月前就有传出,城里人皆拿此事当茶余饭后调侃,是觉得有趣。
但要说相信,却只是半信半疑。
宋侯爷年纪轻轻,且看起来人高马大,相貌英武,怎么会突然不能生育呢。
今时今日不同,由他那庶子亲口在殿上证实他当年侮了韦家女,因此诞下的庶子,众人终于懂了其中奥妙。
是因为如今不能生了,所以当初的野种才弥足珍贵,他忽视嫡子,因嫡子是过继来的!野种却是亲生的!
但凡有生育的本事,谁会把一个顽劣的外室子带回府上宝贝着,宋侯爷又不傻,自是因为他已经绝嗣了。
韦映雪已经知晓了宋远归宗的事。
峰哥儿被侯府驱逐之后,宋拓就将他送到了她身边。
那日峰哥儿突然被叫进宫里,她不知是因为何事,还十分担忧,生怕皇帝要处罚他。
直到后来传出宋远要回归西府,她得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高兴的像中了彩票!
“人生便是如此,前一刻还在低谷,说不定分分钟就能逆风翻盘!”
她面露喜色,“峰儿,你做的不错,你可真是娘的乖宝!不但争取到侯府唯一继承人的机会,还知晓顺便帮娘正名,哈哈,这下子那些满嘴喷粪的傻人总该知晓我当年是被强迫的,而非我勾引他!”
“以后,我不需要再想法子证明自己,我可以在京城昂首挺胸,堂堂正正的行走。”
“说不定韦谦和韦昌这两个绝情寡义的贱男,日后会后悔来求我。”
“到时候我定要打他们的脸。”
她抱着宋俊峰,便要亲一口。
宋俊峰偏开头躲了,吼道:“我那样说,可不是要帮你正名!”
韦映雪怔住,“那是为啥?”
宋俊峰挎着脸道:“娘,你忘了我的委屈了吗?是他狠毒在先,那天在翠鸣山,他狠狠掐住我脖子,害的我差点憋死,还背着我对大皇子说我的坏话,说愿意叫我以死谢罪!”
韦映雪只挑挑眉,轻描淡写“哦”的一声,很不将他的哭诉当回事。
“人有时是需要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等你大些你就会明白,人要在不同人面前说不同的话,你父亲他只是在大皇子跟前表一个姿态,好叫大皇子原谅他,信任他。”
“至于掐你脖子,你要知道,他跟娘不一样,他就是个古代土着古人!好家伙,土着男知道自己的儿子开罪了大皇子,不掐你掐谁?”
“可是他掐死你了吗?明明没有嘛,只是吓唬吓唬你的。”
“峰儿,我不是和你说过,他再不好也是侯爷,就算是为了爵位,也值得忍一忍的,你要是再娇气下去,就会坏了咱们的计划!”
“你啊,说到底还是个小豆蛋,什么都不懂,你要听娘的话知道吗,娘不会害你的。”
宋俊峰怒瞪她,脸憋的通红,“什么不懂的是你!他根本不是真心喜爱我,要是喜爱我,就不会叫我体验快被掐死的痛,他对我一点都不好!”
“我再小,也分得清谁对我好不好,吴大壮才配当我的父亲,在北疆时……唔唔唔……”
韦映雪捂住他的嘴,严厉警告:“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让你永远没有游戏玩,永远没有动画片可看!别以为我是吓唬你,你再多说半个字试试看?”
峰哥儿闭嘴了。
却咬着嘴唇,眼睛里冒着十分愤恨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