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余生不见
距离仓库不远的钟楼上。
羽生瘫坐墙边，半身鲜血。
旁边是一只残破的怪物尸体，绫瑶一边流泪一边给他包扎。
“不、不急包扎……”羽生又吐了口血，按住了绫瑶的手。
“快、快去。”他指了指一旁组装好的狙击枪，掏出风烈交给他的特殊子弹，拍在绫瑶掌心。
绫瑶低头看了一眼，那是一枚通体银白的银色子弹，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的，看上去仿佛流动的液体，闪烁着诡秘的光。
“快！”羽生急声道。
绫瑶垂着头，长发盖住了她的眼，她却动也不动。
“对不起……”
羽生一呆：“绫、绫瑶？”
绫瑶抬起头，不详的黑雾在她的肌肤下翻滚，她浑身颤抖、泪流满面，低声呢喃：“对不起……我做不到……”
绫瑶不停颤抖，她死死的攥着那枚特殊子弹，一道道黑色纹路，从她肌肤之下缓缓浮现，腾起不详的黑雾，包裹着她渐渐飘上天空。
“绫瑶你怎么了？别吓我！”羽生猛的一把抱住绫瑶，却被一股莫名力量弹了出去。
羽生忽然反应过来，他对着远处怒吼：“尚世四你个王八蛋！你对她做了什么！她只是个孩子！”
………………
与此同时。张崇目瞪口呆的看着风烈，几乎喊出了同样的台词：“你特么的在做什么！她只是个孩子！你现在在干什么？”
风烈一手掐着尚宝宝的脖子，拽着她高高举起，另一只手举着枪，顶着她的额头。
“从羽生故事中确认‘镜花水月’术法的信息后，我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风烈目光炯炯：“这个世界，是尚世四的完美人生吗？在人生最巅峰的时候，放弃了毕生梦想深居简出，这真的是尚世四期盼的完美人生吗？”
感受着银索下尚世四疯狂的挣扎，听见风烈还在那边慢条斯理，张崇忍不住大骂：“讲故事能不能换个时候！我快撑不住了！”
“行吧，既然大家都等不及，那我直接说结论。前略，这个世界，尚家拥有完美人生的不是尚世四，而是尚宝宝。”
“尚世四的完美人生，是尚宝宝想要父亲的完美。尚世四的退隐回归家庭，对尚世四是不完美的，但对尚宝宝来说，才是完美的。”
张崇呆住了：“你特么的在说什么鬼东西！”
风烈将尚宝宝的脸转向自己，轻声说道：“呐，我说得对不对啊，镜花水月的真正施术者？虚假世界的真正造物主，尚宝宝？”
“或者说，尚绫瑶？”
小尚绫瑶缓缓睁开眼，深邃瞳孔写满沧桑。
她紧蹙着眉，像是刚被从熟睡中吵醒的公主，周围气压仿佛一下子都低了数倍。
小尚绫瑶看向风烈，目光中有赞赏，也有遗憾，她轻轻开口：“风……”
砰！
小尚绫瑶才刚说了一个字，枪响。
子弹顶着小尚绫瑶的额头喷出，撕裂她的血肉直接贯穿颅骨，在额头上开了个大洞，从后脑勺穿了出去。
风烈随手甩开小尚绫瑶的尸体，吹了下枪口硝烟，动作装逼至极：“这样就，将军了。”
世界瞬间静止。
所有的怪物都僵在了原地，狰狞的利爪悬在半空，悦动的身体瞬间失去了动力，直直坠下。
项燕赵心神一松，浑身脱力，强行爆发带来的反噬瞬间袭来，他大口一张，便是满嘴鲜血喷了出来，直挺挺的往后坐倒。
屁股下一软，却是坐在了乌恒身上。
项燕赵摸了下乌恒鼻端，发现他还有呼吸，不由松了口气。
张崇一屁股坐倒，大口喘息。
“这样就结束了？我们可以回去真实世界了？”
他想起风烈刚才喊出的名字，一阵不可思议，张崇又问：“你刚才说的‘尚绫瑶’是什么意思？”
风烈摇摇头，没有解释。
下一秒，天地骤然剧变。大地翻滚，众人被掀飞上天。
“找东西固定住！”风烈反手一甩银索捆在房柱上。
其他人也有样学样。项燕赵强行压住昏迷的乌恒，一手轰入地面，将自己扣在地上。
张崇在狂风中朝着风烈大吼：“不是说杀了施术者，我们就能苏醒回去真实世界了吗？你特么的是不是杀错人了！”
风烈道：“不。我只是杀了一半。剩下一半，就要交给羽生了。相信我们的同伴吧。”
呼啦！
黑色烟雾开始腾起，鬼神嚎哭、天地大恸。
张崇定睛去看，地上包括小尚绫瑶在内的所有尸体开始破碎崩解成黑色烟雾，向着钟楼的方向疯狂涌去。
然后是房子、家具、聚光灯、砖石、沙土、大地上的一切。
世界，在崩溃。
不，在暴走！
………………
无数黑烟涌入钟楼顶端，汇入绫瑶的身体。
绫瑶缓缓悬浮在半空中，一道又一道黑色纹印从肌肤下浮现，像是只巨大的黑木乃伊。
两道血泪从瞳孔潺潺流下，口中吐出的却是羽生无法忘记的熟悉声音。
“好久不见了，高材生。我是镜花水月·尚绫瑶。”
羽生疯狂摇头：“你骗我！我的搭档是尚世四！尚世四你个王八蛋我知道是你！滚！滚出绫瑶的身体！”
绫瑶脸上悲伤的表情却正被冷漠一点一点蚕食吞没，她冷冰冰的道：“尚世四早就死了。你见到的尚世四，是我扮演的，从一开始就是。”
羽生僵住了，他的唇不停抖颤、抖抖索索，某种凉意揪住了尾椎：“你说……”
绫瑶的眼瞳已经完全被漆黑淹没，俏脸上再见不到一丝熟悉：“尚世四是我，小绫瑶也是我，都只是不真实的泡影。”
“为什么……”羽生紧紧咬牙，掌心攥紧枪，“扮演尚世四也就算了！为什么要扮成小绫瑶的模样出现在我身边！”
尚绫瑶轻声道：“为了最大化展开‘源道术·镜花水月’，为了将所有反抗者完全困入这个‘完美世界’！”
“镜花水月，这个术式原本不是用来战斗的。它的释放需要极其漫长的时间，更需要受术者的配合，或者……潜移默化的浸染。”
“但是，道门子不是心慈手软的滥好人，贸贸然出现更容易引起怀疑，所以……”
羽生懂了，所以才越加愤怒：“所以，你才会以小绫瑶的形象与我相遇！所以，你才会故意假作被战场波及失去了亲人！”
“因为你了解我这个蠢货！因为你知道我可以成为你接近道门子的踏板！”
“难怪、难怪我之前会那么刚巧，在你那看见了东玄七极的阵图……你早就计划好了！你骗我！你一直都在骗我！”
绫瑶面无表情的道：“抱歉，我原本想着至少让你们在幸福中死去。”
“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羽生怒极反笑，“只是没想到吧！最后是我这个被你利用的工具，成了你计划破灭的破绽！”
“我找到了他们，唤醒了他们！他们已经看破了这世界的真相！你的计划破产了！”
“风烈会阻止你！项燕赵会阻止你！乌恒会阻止你！张崇会阻止你！”
“我，会阻止你！”
………………
“听着羽生，你是我最后一张底牌。我会将它缝在你的中指，打响响指就会发动。”
“我该什么时候用？”
“该用的那一刻，你自然知道。”
………………
“你”字出口的瞬间，羽生抬枪怒射。
金属风暴撕裂空气，却打不穿绫瑶身前的黑雾。
她抬起手，一道无形障壁出现，无数子弹悬停在她身前。
近如咫尺，却咫尺天涯。
“羽生以为杀了我的分魂，会导致我的衰落。”
尚绫瑶意味莫明的叹息。
“但他搞错了，这只会进一步加速我的苏醒。”
羽生听而不闻，他拾起另一把冲锋枪，双持喷射，子弹不要钱似的倾泻。
尚绫瑶轻声道：“最多一刻钟后，‘我’就会完全苏醒。”
羽生牙齿咬掉拉环，手榴弹连续引爆。
尚绫瑶挥手挡下爆炸，眉头微皱。
多年搭档，她自信了解羽生这个男人，这个郁郁不得志的高才生，既愤怒这个狗屎一般的国家社会，又没有勇气改变。
他有些小善良，但只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他有些正义感，但不会为此将自己置于危险。
他希望有一天成为正义的英雄，却始终在原地踏步、畏惧改变。
他只是世界上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一个人，抱着小小的梦想，努力的生活着的普通人。
但此刻，羽生燃烧的眼瞳却是不惜一切，陌生得令尚绫瑶心悸。
尚绫瑶猛的一挥手，两道锐利风刃划过羽生手中枪口。
枪声骤哑，枪身上出现一道断痕，旋即断为两截。
“在恢复所有能力的我面前，一群连巅峰期十分之一力量都没有的道门子，胜利的可能几乎为0。何况是你？”
“几乎为0，就是不！为！0！！！”
羽生将枪掷向尚绫瑶，右手举起，大拇指与中指交叉打响。
哒！
响指打响的瞬间，尚绫瑶挥手外布，一个方圆一米的球形护罩将她完全笼罩。
她身体却忽然爆起异响。
尚绫瑶下意识低头，瞥见的正是羽生托付给她的那枚银色子弹！
银光暴涨！！！
尚绫瑶嘶声尖叫起来，瞳孔中燃起血色的烈焰，隐藏在肌肤底下的漆黑倒刺瞬间暴起，化作漆黑鳞铠将她包围。
下一瞬，尚绫瑶被银光吞没了。
羽生瞪大了眼，刺眼的白光亮得他几乎要瞎了，泪水潺潺而下。
不知过了多久，银光缓缓褪去。
羽生死死的瞪着眼，盯着尚绫瑶。
尚绫瑶体外的漆黑鳞铠黄油般融化了，血色瞳孔褪回漆黑，露出虚弱的少女模样。她躺倒在地，体表坑坑洼洼，布满细小伤口。
伤口上腾起袅袅青烟，无数细小肉芽正在奋力生长，试图将伤口拉扯缝合，但触碰到伤口的瞬间，却发出凄厉惨叫，互相弹开。
呼啸的狂风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
羽生拾起枪，撑着墙，摇摇晃晃的踱到尚绫瑶身前。
枪口对着她的额头，手指悬上扳机。
尚绫瑶仰头望着羽生。
两双漆黑的瞳孔对视着，都是冷漠如刀，好像都下定了决心到死也要当仇人。
“我阻止你了。”羽生说。
“嗯啊，你做到了，正义的英雄。”尚绫瑶说。
羽生凝望着她的眼，良久，良久。
最后，他轻声说：“再见。”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