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清念握着微软的种子,被人推到一片被仔细处理干净开垦好的土地上。
北灼言牵着她的手慢慢蹲下,一步步耐心教着。
泥土被翻开,富有生机的土腥味传来。
双手被人握在手中,比她更修长的手指从指缝中穿过,牵引着触碰到潮湿柔软的土地。
小小的种子被种下,黑土掩埋过后双手才离开地面。
北灼言细心的将弗清念指尖残留的泥土擦净,捏着她的指尖展开蜷起的手心。
“花是要浇水的,不然长不大。”
弗清念望着北灼言的金眸,意外的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是让她来浇水的意思。
可......
弗清念的视线缓缓落到手心,指尖微微抖动了一下,浅绯唇瓣下意识地抿起。
“我只有冰,冰浇不了花,只会冻死它。”
“不怕......”北灼言再次耐心的将她缩起的手打开,“冰会化,化了就是水。”
他抬起一根手指,指尖跳跃出火苗,红澄澄的光芒在两人脸上氤氲出好看的颜色。
北灼言将火苗递到弗清念的手心,小心控制着温度不让它伤到她。
火苗似是有灵智般在手心翻滚燃烧,温热微痒。
弗清念微愣了一会后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戳了戳它。
外圈的火焰伸出火舌亲切的舔舐着指尖,甚至还向上缠绕。
弗清念戳了一会后,指尖凝出了些冰,红火瞬间将冰块吞进肚子里。
一阵白烟过后火苗消失,寒冰化作了一小汪清泉。
北灼言控制着水流缓缓穿过土壤,叫醒沉睡的种子。
然后再次牵着弗清念的手按到地面。
大手在上,小手在下。
北灼言歪头看向弗清念的侧脸,金眸满是隐秘欢喜。
他悄悄收紧了手指,与她贴的更紧。
接着手心迸发出强大的生命力,催生着种子。
弗清念看着掌心下的土地,漆黑的泥土里冒出嫩芽,顽强的绿色刺破厚土,从指缝中擦过,向上生长。
叶片从小到大,从黄到绿,枝繁而叶茂。
像是从她手上生长出的生命。
植物生长是有声音的,可那声音很小,不会有人注意。
但如今天地间唯有他们二人,除了耳畔的呼吸声,弗清念能听到就只剩那生长的韵律。
弗清念静静看着种子破土,抽枝,舒展,直到结出一个浅粉的花苞才停下。
而此时,花径已经生长的与蹲着的两人齐平。
微风拂过,叶片便轻轻从脸颊边擦过,每一根脉络都清晰可见,是难得的生机。
北灼言安静的收手,不再覆于那消瘦手背上。
弗清念从土地上抬手,没在意指尖上的泥屑,她伸手摸了摸绿叶,又轻轻点了点花苞。
未盛开的惊忆花也同样好看,华丽夺目。
在屠杀了千万生灵之后,她这双沾满罪恶血腥的手上,终于生出了新的生命。
“要自己试一次吗?”北灼言捧着种子递到弗清念的面前,瞳孔微竖,眼含期待。
褐色种子铺洒在男人白皙修长的手中,每一颗都饱满圆润,蓄势待发。
弗清念垂下纤长鸦黑的眼睫,瞳色黑沉,许久未动。
北灼言不是一个有耐心的妖,可如果对面是她,他的耐心总会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于是弗清念沉默多久,北灼言就捧了多久。
直到刚刚的惊忆花都有了绽放的兆头,弗清念才缓缓抬手。
微凉指尖落在手心,北灼言终于是松了口气,唇角微勾。
可那雪白指尖只捏住了一枚种子就抽离。
北灼言脸上露出疑惑,不解地望她。
弗清念敛眸,将那唯一一枚种子握进手心。
“一个就足够了。”
北灼言见状只能遗憾收回了手,但心中并不气馁。
若是以往,她估计都不会搭理他,如今这样已经是有进步。
是个好兆头!
于是北灼言便开开心心的将种子收好,又放了一小团火递给弗清念。
“花海就交给你照顾了,要记得浇水。”
他说完就站起身子,踩着长剑飞到半空中挥了挥手,向归元山的方向移动。
埋葬不适合高风亮节的小神仙,念只需要待在光明处种花。
弗清念坐在花海中,仰头望着离去的那抹火红,地面上相同颜色的惊忆花摇摆着,似乎在挥手告别。
她望了许久,直到天边再也没有那抹色彩,才安静收回视线。
掌心中,红火轻轻摇摆,和他的主人一样鲜艳张扬,吸引视线。
默默盯了一会后视线才转移到那枚小小的种子上。
弗清念垂下的眼眸依旧暗沉,她动了动指尖,学着刚刚的步骤。
刨开土层,埋入种子,寒冰化水,浇灌生机。
苍白瘦削的手指覆盖黑土之上,灵气下沉,唤醒种子。
弗清念静静等待,小小的火苗噼里啪啦的燃烧着。
似乎是主人远离,它并没有之前那般活泼,安安静静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掌心下的黑土却没有冒出嫩芽的迹象,一如既往的死气沉沉。
苍白的手却未曾离开,依旧耐心等待。
可这枚种子似乎与奇迹无缘,这一次,生命未曾从手中迸发。
弗清念平淡地收回手,默默挖开土层,找出了那枚种子。
褐色的种子此刻已经发白,不再饱满,上面满是冰霜纹路。
生机不再,这枚种子已然死去。
女子漆黑冷淡的眼眸轻颤,眉眼间再次笼罩上寂寥。
她沉默无言的握紧了种子,掌心寒霜划过,种子被厚冰包裹。
冻结的种子被丢进了火苗中,白烟升腾后连一片灰烬都没有留下。
至寒的灵气下生不出绚烂的生命。
她亦种不出花。
弗清念靠在了一块了石头上,闭上眼睛,静听风声。
火苗在手心翻滚,她轻轻合拢掌心,在感受到细微挣扎后又默默松开了手。
风轻日暖,花香馥郁。
久违的宁静与舒适让弗清念渐渐放松,紧绷的眉眼舒展。
恍惚间,她似乎回到了那段风平浪静的日子里。
春林舞剑,夏日饮冰,秋拾丹枫,冬踏霜凌。
朝炊暮食,案牍劳形,檐下听雨,陌上观萤。
回忆总是在不经意间冒头,尤其是在闲暇之时来的最是汹涌。
过去有多美好,失去后就有多悲戚,徒留满地怅惘与悲凉。
如一把钝刀,缓慢割扯着心。
一点一点的剜出,切碎,直白地摊在眼前。
避无可避,逃无可逃,又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