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六,宜嫁娶。
清晨阳光洒落,高悬的红灯笼随微风轻晃。
朱门之上,凤纹金缕的红绸自门前蜿蜒铺展,一直延伸至内院,辉煌绚烂,宛若人间仙境。
院中锦灯流光,宫人往来穿梭,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主院内,雕花红漆屏风后,元昭端坐在妆奁前,身披霞帔,眉目温润,明艳动人。
铜镜中,凤冠轻晃,流苏垂坠,衬得她肌肤愈发莹白,自有一抹端庄雍容的韵味。
甘棠与碧云小心翼翼地为她点上额间朱砂,描眉绾发。
甘棠不由自主地停下手,细细端详着镜中人,眼底浮现出惊艳之色,忍不住感叹道,
“殿下,比之从前,更美了些……”
话音一落,屋内顿时安静了片刻。
主仆三人都是微微一怔,思绪不自觉牵引到了上一次这般情景。
元昭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眸光微动,唇角轻轻弯起,似是自言自语般道,
“本宫也不年轻了……”
“哪有?”碧云接了话,“如今的殿下,才是真正的绝代风华。”
甘棠瞥了一眼窗外,晨曦已然映亮天际,微光洒落在朱红的窗棂上。
吉时快到了。
正当气氛沉静之时,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欢快的喧闹声,
“娘亲!娘亲!”
院门被小小的身影推开,元祁玉背着元知知,像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
“哎呀!小公子,慢些!”碧云连忙出声提醒,可元祁玉已然蹦跳着跑到了元昭面前。
兄妹俩一抬头,看到坐在妆奁前的娘亲,不约而同地瞪大了双眼,嘴巴张成了圆形,满脸惊叹——
“哇哦……”
元昭被他们逗笑,缓缓起身,弯腰伸出手,将元知知从元祁玉背上接了过来。
小姑娘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小裙裳,被娘亲轻轻抱起后,她小心翼翼地偎在元昭怀中。
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元昭,嘴巴微张,带着几分呆滞。
片刻后,小手攥住了娘亲的衣袖,软乎乎地感叹道——
“娘亲好美好美!”
元昭忍不住笑出声,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脸,
“知知今天也很漂亮。”
元祁玉则站在一旁,一边抹着额头的汗,一边满不在乎地问道,
“娘亲,爹爹什么时候来呀?”
碧云掩嘴笑道:“小公子,迎亲队伍还有一两个时辰才到呢!”
元祁玉眨眨眼睛,又凑到元昭身边,神神秘秘地问,
“娘亲……我听说……二姐姐要记到爹爹家的族谱上?”
甘棠和碧云闻言,不由得对视了一眼,皆是有些意外。
元昭挑眉,笑问:“你宣哥告诉你的?”
元祁玉“嘿嘿”一笑,挠了挠头,
“二姐姐说她继承了爹爹的霍家枪法,所以爹爹和娘亲成亲后,想和娘亲商量,让她记在霍家族谱上。”
元昭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柔和的笑意,眸光微垂,轻轻颔首。
那日元南安主动提及此事,她的确有些意外。
这个女儿从小便有自己的主意,但她没想到女儿会自己想到这一层。
元昭也和霍衍议论了此事。
霍衍不愿她再经历生子之痛,所以没有再想生一个霍家血脉孩子的打算。
他的原本想法是,等到霍正则娶妻生子,也算是可以为霍家繁衍子嗣。
南南继承了霍家枪法,又是个心存感念的孩子。
她自己自然清楚“元”这个姓氏的重要性,但比起皇族身份,她更愿意成为霍家子孙,代替霍衍和霍家祖祖辈辈的将士站在无边疆场上。
同样,也是守卫元家江山。
她年纪轻轻,却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元昭和霍衍心中都极为震撼。
霍衍自然也没有理由拒绝。
若是元南安真的打心底愿意,他也愿意将霍家的基业交到这个孩子手里。
毕竟南南,也算是他一手教出来的。
待到大婚后,霍衍再带元南安开宗祠,上族谱。
元祁玉此刻倚在元昭身边,小小的身子软软地靠着她,仰着头,眨巴着一双清澈的眼睛,好奇地问,
“那娘亲,二姐姐以后就姓霍了吗?”
元昭微微颔首,语气温和,
“待她上了族谱,自然是姓霍的。”
元祁玉闻言,抿了抿唇,似乎在认真思考着什么。
片刻后,他悄悄凑近了一些,声音软软糯糯地道——
“那娘亲……要是我不上爹爹家的族谱,我可以既叫元祁玉,也叫霍祁玉吗?”
他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几分认真,似乎是在思考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
元昭一怔,甘棠和碧云在身后听得忍俊不禁,低头偷偷笑了起来。
元昭失笑,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小脑袋,
“你要是想,自然可以。”
元祁玉闻言,顿时眉开眼笑,抓着元昭的手撒娇似的晃了晃,小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他心里美滋滋的。
爹爹和娘亲,他可一个都不想舍掉。
……
巳时一刻,整个京城万人空巷,长街巷陌,家家户户皆倾巢而出。
今日乃昭和公主与霍大将军的大婚之日,自皇城之内到坊间小巷,皆弥漫着浓浓的喜庆气息。
皇宫内外张灯结彩,宫阙巍峨,九重殿宇之下铺满红毯,喜乐之声穿金裂石。
长安街两侧人山人海,百姓扶老携幼,争相一睹这场举世瞩目的婚礼。
宫廷乐师奏响迎亲乐章,笙歌鼓乐之声回荡在高楼朱阁之间,十里红妆,锦绣辉煌,映得整个京城如沐朝霞。
吉时将至,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缓缓启程。
最前方,军士们戎装骑马,铁骑踏过青石街道,肃穆威严,似出征般壮阔。
后方十里红妆,如火如霞,金鼓齐鸣,花轿锦车依次相随。
沿途百姓惊叹不已,纷纷称赞这场皇家婚礼的气派,竟胜过国宴。
队伍最前端,一袭红衣烈烈的霍衍骑在骏马上,目光如炬,神色肃然。
他今日换上了喜袍,内衬玄色锦衣,外罩大红金纹披风,金线勾勒出飞龙腾云的纹饰,喜袍袖口绣着麒麟瑞兽,端的是尊贵非凡。
比起昔日沙场上的冷冽英武,今日的他更添一抹喜庆与深情。
“迎公主——!”
一声令下,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直奔公主府,锣鼓喧天,红绸翻飞。
所经之处皆是簇拥观礼的百姓,整条街道被围得水泄不通。
公主府前,早已热闹非凡。
沈家兄弟沈云朔、沈云舟早早赶回。
元恒拉着元慕声一马当先,横在大门中央,拦住去路,眼神里满是狡黠的笑意。
元宣和元南安则站在一旁,早已笑得不行。
霍衍翻身下马,落地时衣袍翻飞,金线流光溢彩。
他站定,负手而立,剑眉微挑,沉声开口——
“霍衍,特来迎公主出门!”
他的声音不大,却沉稳如钟,掷地有声,震得围观之人心神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