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任冬苒在家里找出自己以前的教材想着重启一下闲置太久的大脑,康康和乐乐也都乖乖卧在她手边当两个小小的暖手炉。她翻完一本自己的笔记,正在纠结自己是不是该尝试找份线上实习缓解一下哥哥的经济压力……就在此时收到了夏芙发来的消息。
夏芙让她查看一下自己账号的私信,任冬苒便点开自己那总在是否卸载边缘犹豫的社交软件,然后就被数不清的红点吓了一跳。
她大致翻翻,有夸赞她见义勇为伸张正义的,有批判她博眼球蹭热度的,也有请求她帮忙扩散宣传自己不公遭遇的。
回复夏芙时,任冬苒莫名回想起自己设置多年的电脑密码——“4Yourdream”。
她的梦想是什么呢?或许也不过就只是希望多年前那个只会把眼泪往肚子里咽的小女孩,有朝一日能够拥有阻止别人经受痛苦的勇气而已。
任冬苒自认量小力微,而她的一点点文字竟然也能引起盘踞多年的危楼倒塌。甚至梁佑都特地发来消息让她在判决没有出来前注意保护好自己的人身安全。毕竟她一个人不怕死地走到台前将枪口指向了一窝蛇鼠……没人能够保证到底会不会有漏网之鱼。
当时对上任秋时担忧的眼神,任冬苒朝他安抚地笑了笑,还打趣说她自己已经因为奋不顾身失去了半条腿了……总不能连另一条也不要了吧?
看着妹妹眼里重新亮起的火光,任秋时才慢慢放下心来。她果然还是像以前一样勇敢又善良……而幸好,她也已经找到了独属于自己的武器去对抗黑暗。
夏芙提议说要不要考虑成立一个专门扩散求助信息的线上平台,任冬苒有些心动,但没有急着答应,只说自己觉得主意不错,但还需要考虑商榷。
网络信息繁杂,难免有人隔着网线使坏。要是她偶然间传递了没有经过证实的虚假传闻……那其它真真切切流着血的故事,又怎么迎来足够的可信度呢?
傍晚任秋时回到家,还带来了一位许久不见的故人。
梁佑刚一进门,任冬苒只觉得自己被他身上亮闪闪的金属和粉底绿纹的花衬衫晃了眼睛:“冬苒!好久不见啊!”
明明是在调查局工作,梁佑私下的穿着打扮却和上班时沉闷的工服截然相反。用他的话说……就是要把工作和生活彻底区分开!
正纳闷夏芙的提议找不到人咨询呢,任冬苒连忙站起身迎上去:“梁佑哥!好久不见,你怎么今天有空来啦?”
“我今天有事去了趟研究所,正好遇上了你哥,想着好久没见就厚着脸皮来蹭饭啦!”梁佑搭上任秋时的肩膀,“伊迪兰斯教授还跟我说这小子偷偷交了女朋友!冬苒你知道弟妹是谁吗?秋时你这小子……也不介绍给我见见!”
任冬苒的笑容僵在嘴角,任秋时一时也没有搭话。
看着兄妹俩诡异的沉默,梁佑将风骚的棕色抬到头顶,额头都扬起几道抬头纹:“不是吧?这么快就分手啦?我还想看看铁树终于开一次花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咳,”任冬苒不想再听对方愈发漫无边际的猜测,索性直接告诉他真相,“咳,梁佑哥……你说的弟妹……就是我。”
任秋时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一场朋友聚餐会突然变成调查审讯。他和妹妹肩并肩坐在同侧,倒豆子般浑身上下都被梁佑问了个遍。
他们俩的恋爱没受到过双亲的阻拦,梁佑虚长他几个月……此刻倒竟有几分长辈的味道。
梁佑眯着眼睛仔细确认过鉴定报告的真伪后,这才痛心疾首地打破过分沉重的氛围:“秋时啊秋时……你说说你!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瞒着你最好的兄弟我呢?”
“你那是关心我吗,”任秋时睨他一眼,“你明明就只是想听八卦而已……要不是因为这个,你会去跳槽去调查局?”
梁佑嘿嘿一笑:“这两者有什么冲突吗?你告诉其它人了没?没有的话我要去他们面前炫耀我是第一个知道的!”
任秋时扶住额角:“就是因为这样才不想告诉你啊……”
结束了这个小小的插曲,任冬苒便问出了夏芙的提议。
本想从两位已经拥有工作经验的人那里得到一些成熟的意见,没想到任秋时摸了摸她的脑袋,难得带上点语重心长的味道:“冬苒,我们和你梁佑哥也没法直接地告诉你应该选哪条路……不管我们的意见如何,最终还是要你自己做出决定。而且人生本就没有规定好的康庄大道……只要你想,便都可以去试试。”
任秋时看着她的眼神里闪烁着比亲情爱情更加深沉的情愫。他被催促着跌跌撞撞长大,被迫错过了停住脚步轻嗅每个年纪独特气味的机会……但他希望妹妹可以。
妹妹不需要承受父母的期望,不需要背负经济的重担,他甚至不需要妹妹对自己的付出回馈任何……这是他心甘情愿向妹妹献上的供奉。
他希望妹妹永远是妹妹,能够自由地去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
当初那个结着寒霜小小一团的种子终于在他的精心照料下发了芽,无论是开出花结出果子还是长成树苗……只要是她,便怎样都好。
有了哥哥的安抚,任冬苒便不再急着草草做出决定。她的人生还有那么长……她早就不必在七天之内匆匆忙忙地弄清一切了。
比起她对于未来如何考量,还是法院的庭审先到一步。
不知是不是任冬苒后来又联系了当初给自己留下名片的记者接受采访的缘故,“见义勇为”加上“惩恶扬善”……贴在她身上“绝对正义”的标签最终撕破了常年笼罩的厚重乌云。
蓓蕾培训没能像以前一样继续逍遥法外,连带着老家那一大批不作为的官员都一起落了马。
任冬苒作为证人参加了庭审,看着那一个个曾经光鲜亮丽的“教师”在她面前或狡辩或痛哭,她却只想发出嘲弄的冷笑。
只有活人还能为自己的罪行嘴硬忏悔,已经死去的人,早就连骨灰都不知道还剩下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