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
周周说不出自己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他不像别的留守小孩那样,对“父亲”“母亲”充满了期待和幻想。
从未见过奶奶嘴里机灵体贴的爸爸,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对樊小周而言,樊守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除了血缘关系之外,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关联。
这样一个陌生人突然要带他去别的地方生活,周周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抗拒。
他抿着嘴一言不发,拿起盐罐子帮忙往鱼块上撒盐。
一层鱼一层盐,一层鱼一层盐,忙起来的刘巧娥也就忘了替樊守正说好话。
她忘了这件事,但她两个崽可没忘记。
晚上,樊亮揪着被絮底下的稻草,一本正经的告诫周周。
“你爸特不负责任,他把你丢奶奶那这么多年都没问过一句,你别跟他走。”
“对啊,别跟他走。”樊光钻过来搭腔。
他们三个小孩是分两头睡的,被子上搭满了冬天的厚衣服。
樊光这么一钻,就牵动了被子上的东西。
周周甚至可以听见一件衣服掉到地上的声音。
几丝冷气顺着缝隙钻进被窝,被里面的暖意吞噬。
与奶奶相依为命长大的小孩想答应两个哥哥,但又清楚的知道他说了不算。
“我也不想走。”周周闷声回答。
他郁郁寡欢的缩在被子里,说不出别的话来。
不过,樊光和樊亮也不需要周周多说些什么。
对双胞胎兄弟而言,有周周的不想走这句话就够了。
只要周周不想,他俩绝对把这事给搅和了。
充满自信的两个小孩夹着周周,开始商讨捣乱的策略。
密密私语中,三人都渐渐睡了过去。
寒假的时间长,离樊守正回来也还早。
所以隔不了两天,小孩们就把周周要走的事情忘在了脑后。
他们记得更清楚的事是,陈家的叔叔答应了捉一只小狗给他们。
因此一到约定的时候,樊光樊亮就带着樊小周上了门。
冬天没啥事要做,陈叔叔也在家,正好适合捉小狗。
和气的中年人茶杯一放,领着小孩就去了后院柴房。
简陋的柴房中堆满了谷草,完全看不到小狗的影子。
但呜呜呜的叫唤声却传了出来,听得三个小孩一阵激动。
“叔,狗呢?狗在哪呢?”
樊亮伸着脖子,从柴火的缝隙里往里看,什么都没看到。
看他这副急不可耐的样子,陈叔笑着打开了柴房的门。
中年人指了指下面的洞口,笑眯眯的说。
“狗在这里面呢,想要就自己进去抓。”
顺着他指的方向,几人看到了占了半个柴房的枯黄稻草。
樊光蹲下来往洞口里瞅,瞅到稻草里一条昏暗的隧道,
他二话不说就往里钻,没钻几步就卡得动弹不得。
经过多次尝试之后,还是没办法再往前走的樊光退了出来。
他瞅了眼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樊亮,摇摇头又看向樊小周。
“周周,你进去试试吧,我钻不进去。”
“好!”周周欢快的答应下来。
虽然更喜欢猫猫,但他觉得抓狗狗也很好玩。
而且,这是两个哥哥一直期待着想养的小狗。
友爱兄长的小孩脱掉外套棉袄,只穿着毛衣往里面钻。
热气烘烘的狗味弥漫在隧道中,熏得他额头发热。
樊小周钻了半天,才找到狗崽们的所在之处。
他扯着嗓子喊,“光哥、亮哥,我找到了,你们要哪只?有白的黄的黑的花的。”
“黑的!!”“黑的!!”
两道相似的声音说的话也一致。
遵循他俩的意见,周周抓着黑色的小狗崽爬了出来。
他刚探出头,就和守在洞口的狗妈碰了个面。
黄白的大狗低头去舔周周手中的小狗,温驯的眼睛里满是不舍。
半个身子被它堵在洞里的周周用额头撞了撞大狗,认真的跟它解释。
“你放心,我们会照顾好它的,你也可以随时来看它。”
“呜——”狗妈低鸣一声,让开了路。
守在两侧的樊光樊亮顺势把周周提了出来。
他俩一个搂着弟弟一个抱着狗,一溜烟儿地跑回了家。
厨房的火堆烧得正旺,底下还埋了几颗大红薯。
樊亮用火钳刨出三个烤好的红薯,在每个人面前都放了一个。
等不及的樊光连忙掰开,香甜的气味便传了出来。
小黑狗被周周搂着,鼻子也跟着一动一动的。
“诶,它想吃哎。”
樊光挖了一指头金红的红薯肉出来,送到小狗嘴前。
等胖乎乎的小狗张开嘴,他的手就往后一收。
吃了一嘴空气的小黑狗根本没学到教训,挣扎着接着追。
它追了好久,才从终于玩够的樊光手里吃到红薯。
然后……就轮到樊亮玩了。
两个人锲而不舍的捉弄小狗,直到周周出手。
好脾性的小弟弟直接分了小半个红薯出来,放在小奶狗面前。
“啊嗷嗷嗷!”
小狗欢喜地唱了好一会儿,才下嘴去吃心爱的食物。
这次之后,樊小周就成了小黑狗最喜欢的人。
它白天跟着周周到处跑,晚上还要睡在他的床脚边。
要是几个人一起喊名字,它也优先听周周的话。
这样的区别对待把光亮两兄弟酸的,天天找周周帮忙说好话。
就这样,打打闹闹到了新年。
门上贴上了新的红对联和门神画像,鞭炮炸得满地都是碎屑。
冲人的硝烟味中,樊守正在年初五回了家。
他先去的村尾老屋,转悠了一圈才来拜访樊守常。
“新年好啊,大哥。”
留着半长头发的男人嘴角含笑,带着点玩世不恭的俊气。
他懒懒散散的打了招呼,自然的坐在桌边拿麻花吃。
怕生的三个小孩坐在一边,瞪着这个陌生人窃窃私语。
刘巧娥送了一盘炸麻圆过来,顺便给双方都做了介绍。
“周周,这是你爸,快喊爸爸。守正啊,这是你儿子小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