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姆变得开朗起来。
她不再久久的待在小屋里,而是时常在院中忙碌。
偶尔遇见多杰和拉鲁相,少女也表现得分外活泼。
她与他们谈笑,嬉闹,好像没有阶级的界限一样。
年龄相仿的男女之间,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拥有记忆的措周看得懂,所以才会产生纠结的情绪。
在拉姆和多杰堂而皇之的又一次过分亲密之后,分外忧心的少年僧侣找到拉姆。
他郑重的告诉她,“拉姆,你的归宿不是他们。”
在这一点上,拉姆本人比措周要清楚的多。
但她想要开心一点,总要比时时不开心好。
而且,她也没办法反抗不是吗?
拉姆眼睛弯弯,笑着和措周祖古闲谈。
她没有吐露自己内心的想法,只说萌发出来的虚假情感。
把措周糊弄过去之后,拉姆没有听从他的建议。
她没有远离多杰和拉鲁,而是继续和这两个男人裹缠在一起。
直到春日冰雪融化,多杰和拉鲁暂时离开了措周身边,拉姆才安稳了一阵。
拉加日堪布带着两个弟子出去一趟,直到夏天才回来。
再回到寺里的时候,多杰和拉鲁各自给拉姆带了礼物。
拉鲁带的是松石和藏银的耳坠,而多杰带的是蜜蜡的项链。
拉姆偏爱多杰的礼物,时时刻刻把它戴在身上,却不怎么佩戴那对耳坠。
在这样显着的对比之下,拉鲁忍不住有些嫉妒。
他趁多杰不在的时候,钻进拉姆的小房间。
毛楞的年轻人抱着丰满的少女,语气酸涩。
“我的耳坠选得哪里不好?你为什么不戴?”
拉姆任由男人揽着她的腰肢,自顾自的忙碌。
她搓完粗线才来回答拉鲁的问题,明媚的声音里满是赞叹。
“你看这个蜜蜡,它多么漂亮,多杰一定花了很多钱才买到它。我喜欢这样漂亮的东西,自然会戴在身上。”
“我觉得一般。”拉鲁绷着脸,贬低多杰的礼物。
但在拉姆的目光下,他还是羞惭的败下阵来。
他在买首饰的时候确实没有上心,只随便拿了一对耳饰,自然比不过精挑细选的项链。
拉鲁暗下决心,下次一定要比赢多杰。
在每件细微的小事上,情窦初开的年轻人们都要较量一番。
虽然暗地里争斗不休,但拉鲁和多杰在明面上还是亲密的朋友。
他们归来不久,措周的身边又多了一个年轻人。
出生于顶尖的第本家族,才旦一出现就把多杰和拉鲁衬托得形容惭愧。
但这位大贵族是个和睦的人,行为举止没有一丝傲慢的感觉。
连对着拉姆说话的时候,他的语气都温和得很。
虽然被父母送来措周祖古身边暂住,以祈求沐浴荣光、渡过病苦,但才旦却没有半分欢喜。
他总是疏离的坐在门边,望着天上的白云出神。
与僧侣们相比,才旦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
他没有别的事做,平常除了看看经书,就是念诵经文。
拉姆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像树,像石头,像一池死水,没有半分的活气。
但这样的才旦比起多杰和拉鲁来,不那么让她排斥。
在拉姆搅酸奶捞酥油的时候,才旦也是静静的看着。
他唯一一次说话,就是想尝尝刚做出来的酥油。
刚捏成形的澄黄酥油团被拉姆递过去,表面还带着女性的体温。
才旦掐下一小块,刚尝了一口就被贴身仆从夺走。
“才旦少爷,请不要随便吃外面的东西。”
说完,仆从刻薄的看了一眼拉姆,轻蔑的撇开眼睛。
在仆从的身边,才旦沉默的坐着,怔怔的看着空无一物的双手。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反应,像是又变成了石头。
但拉姆被吓了一跳。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跋扈的仆人,甚至可以凌驾于主人之上。
直到仆人离去,不解的拉姆才敢开口询问。
“才旦大人,您为什么不训斥他?”
依旧坐在门边的才旦连脑袋都没有转动,良久才说出一句“累”。
“累?累什么?”
在失去一些应有的敬畏心以后,拉姆就失去了一些应有的分寸。
她没察觉到自己的僭越,询问才旦就像询问一个普通的藏人。
可才旦不想说话,他呆滞的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没有回答拉姆的问题。
直到太阳落下,他都一直待在那里。
多杰和拉鲁回来的时候,顺便把才旦扶回了屋里,安置在床上。
这时,拉姆才知道这个贵族生了什么病。
他们说他的灵魂丢失了,不知道去往了何处。
所以他的日常生活都需要由别人来帮忙安排。
但措周祖古的院子里,不允许非洁净之人居住,包括才旦的众多仆从。
因此,无法自主行动的才旦被交托给了僧人们。
除了仆人们每天会过来照料的两段时间,其他时间都由僧人们看顾。
但多杰和拉鲁时常晚归,所以有时候就由措周来送才旦回屋。
每当那个时候,拉姆就会被措周唤过去帮忙。
次数多了,拉姆就发现了才旦的特别。
在无人的时候,她把他当成她曾经喂养过却不属于她的小羊,絮叨一些鸡毛蒜皮的日常感触。
然后,她渐渐的说得多了。
在拉姆又一次提到面对拉鲁的烦躁时,才旦突然开了口。
他说,“你可以告诉措周祖古。”
“然后呢?把他们驱逐走就行了吗?”
拉姆反问回去,静谧的瞳孔中燃烧着奇异的火焰。
这股火焰经由视线烧到了才旦的心中,让他的胸膛里泛起怪异的火热。
才旦没有力气去想为什么,片刻不到他的脑子就又停转了。
宛如木质雕像的年轻贵族靠着椅背,眼神呆滞而麻木。
院子的另一边,拉姆合上眼眸平复情绪,再睁开就又变成了那个愚蠢温顺的手印女。
她收起晾晒了一整天的被衾,帮措周铺好,然后才回到自己屋里。
狭小的房间中,虽然杂物众多,却收拾得齐齐整整。
拉姆坐在窄床上,不受控制的回想起过去的经历。
她是农奴之女,出生就是奴隶。得益于父母的乖顺,她没有被额外摧残,活到了十五岁。
然后,被送到色则寺,成了明妃。
以这个身份,拉姆麻木的活着,直到被措周带走。
在措周祖古的身边,她终于体会到了作为人的感受。
但拉鲁破坏了一切,然后多杰加入了进来。
在假装自己依旧愚昧而又软弱的同时,拉姆无时无刻不想嚼碎这两个罪人的骨肉,将他们践踏到最肮脏的泥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