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冉认得这个小和尚,他是住持身边的小沙弥。
“公子快请回去,住持让我带你们从暗道走。”小和尚远远地就对他们着急喊道。
老伍忙问,“出了什么事情?”
“大殿里来了好多强盗,很多凶悍的强盗!”
小和尚脸色发白,眼神惊恐,上气不接下气道,“他们……他们杀人了!”
“哦?”成云与老伍相视看了一眼,眼神里多了几分奇怪与疑惑。
谁会大白天来寺庙抢劫?而且还动手杀人!常人只听说过强盗抢劫商旅,抢劫珠宝店,抢劫镖车,甚至抢劫路人,但从未听说过强盗也会打劫寺庙。
“住持呢?”田冉双眉紧皱。
“住持受伤了,情况很危急。”
田冉对小和尚柔声道:“不要着急,带我们去住持那里。”
住持既是他们的人,田冉当然不会坐视不管,何况他们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是……唉!”小和尚见田冉不肯走,站在原地急得直跺脚,一下子竟说不出话来。
老伍拍了拍腰间别的长刀,微笑着对小和尚道:“放心,我们不怕强盗,强盗只会怕我们。”
成云也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小和尚的肩膀,用坚定而有力地眼神鼓励他,“有我们在,不要害怕。走,带我们去救主持。”
看到这个小和尚还不相信,老伍迅疾拔刀,腾空而起,手腕在空中轻轻一抖,他的身体很快又轻飘飘的落下。随后就是纷纷扬扬的枝叶飘落在他们脚下。
小和尚抬头一看,他们旁边树上一枝树杈的树叶已经变得光秃秃了。
小和尚的眼睛都看直了,呆了一会,知道他们是有真本事,这才放心地转身引着他们往大殿快步走去。
此时大殿外的香客都已经散到寺庙门口了。大殿外空无一人。大殿里面也是静悄悄的。
他们跨过大殿的门槛就看到一条长长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老伍示意小和尚躲在他们身后,他走在最前面。成云取下背上的黑漆弓,把三支白羽箭搭在弓弦上,将田冉和小和尚护在老伍身后。
大殿里面还是没有人。小和尚躲在田冉身后朝那尊巨大的佛像后面偷偷指了指。
转过佛像后面,就看到一个和尚的尸体横在地上,他身上的血迹从大殿门口一直延伸到这里,似乎是被人拖了进来。那个和尚已经没有气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里面还有三个和尚。
住持和另外两个和尚正被几个蒙面大汉围在中间。
“公子快走!”住持看到田冉走了进来,脸色突变,朝田冉大声喊道。
可已经迟了。
田冉他们刚来到佛像后面,身后就跳出来几个手持长刀的蒙面黑衣人,无声无息中就把他们的退路断了。
里面走出来一个蒙面壮汉,他身形高大,眼中精光四射,身上有种与众不同的气度,似乎是这些黑衣人的头领。
他看着田冉几人忽然笑起来。这笑声不大,但在空旷的大殿内却发出一种恐怖的回响,在巨大的佛像脚下,犹如阴森的小鬼般,令人毛骨悚然。
田冉轻轻拍了拍小和尚的肩头,示意他不要紧张,他缓步走上前,对那黑衣壮汉沉声道:“你们什么人,敢来这里撒野?”
那黑衣壮汉没有答话,反而回头问一个黑衣人,“是不是他?”
“没错,他就是赤血盟的盟主田冉。”里面几个黑衣人中间有个身形瘦小之人朝田冉发出夺目的凶光,狠狠说道。
那黑衣壮汉往前走了几步,距离老伍只有几步之遥。他双手背在身后,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老伍手中的刀。
“你们找我?”田冉笑了。
那黑衣壮汉却不笑了。他上下打量了田冉好一会,才阴恻恻道:“你就是赤血盟的田冉?”
田冉微笑道:“正是。”
“没想到你那么年轻就做了赤血盟的首领!倒真是不可小瞧。”那黑衣壮汉又笑了,这回他的笑是得意地笑。
“这老秃驴死硬不肯说出你的下落,非要我们逼他们撞钟示警,还搭上了一条性命,怪可惜的,我们也不想随便杀人的。”他斜眼看了一眼倒在地上那个已没有生命迹象的和尚,轻蔑地摇了摇头。
老伍哪里还能忍受这等欺辱,他大喝一声,“报上姓名,我的刀可不杀无名之辈。”
那黑衣壮汉又哈哈大笑,他伸出背着的右手,潇洒地往头上挥了一挥。只见头顶上忽然落下十几条绳索,从每条绳索上又快速落下一个黑衣人,这十几个黑衣人已把田冉几人迅速团团围住。
这时,外面急促的钟声忽然停了。大殿内陷入短暂的寂静中。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在用眼神和手中的刀箭针锋相对。
田冉忽然笑了。
他轻轻的笑,边笑边摇头,这笑声既爽朗又洒脱,与黑衣壮汉的笑完全不同,他的笑声中还带着一丝讥讽之意。
那黑衣壮汉怒了,眼神中已蹦出火星。“你已快变成死鬼了,有什么好笑的?”他怒吼道。
他才刚说完,眼神突然又变了,变得惊恐和不可思议。
因为刚才还围在在田冉身后的九个黑衣人忽然全部倒下了。
田冉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大批红面人——蒙着红色面巾的人。
这些红面人或男或女,或老或少,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他们手中的武器也五花八门,身上穿的服装更是各式各样,但都是寻常百姓的装扮。
他们中有的像读书人,有的像小贩,有的像走卒,有的像商人,也有的像乞丐,唯一相同之处是都蒙着红色面巾。
从这些红面人的身形动作看,他们都身手不凡。他们能无声无息地出现,并迅速击杀后面那九名黑衣人,已经说明这些红面人绝不简单。
这些人里面也有很多人手持弓箭,他们已将弓箭对准了里面那些黑衣人。从人数上,黑衣人已经完全处于下风。
他们为何要蒙着红色面巾呢?黑衣壮汉从未见过蒙着红色面巾的江湖人士。这个问题只有田冉和赤血盟知道,但黑衣壮汉没有问,田冉当然也不必回答。
他们蒙着红色面巾或许是为了统一识别,区分敌我,也可能他们就是普通人的身份,不想让自己的身份暴露。因为这些人本就是隐藏在城中的赤血盟的部众,行动结束还会散落在城中的各个角落,自然不想让人认出自己是谁。
可那些黑衣人呢?他们也蒙着黑色面巾不想让人知道,他们又究竟是哪方势力?
老伍看到援兵已到位,脸上已乐开了花。他朝那黑衣壮汉高声喝道:“放了住持和里面那两个和尚,主动放下武器,或许还能留你们一条命。否则……”
“否则怎样?”黑衣壮汉冷笑道。
经过短暂的慌乱,他已经重新冷静下来。既然有三个和尚做人质,田冉一定会投鼠忌器。他觉得事情虽然扭转,但还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还能怎样,只不过明年今天就是你的祭日。”老伍笑道。
那黑衣壮汉冷笑一声,伸手朝后面轻轻挥了挥。里面那些黑衣人将刀架在住持和另外两个和尚的脖子上,将他们押了过来。
“想让这三个和尚活命,就让开一条路。”那黑衣壮汉冷冷道。他知道已无法拿下田冉,只能拿这三个和尚做人质保住性命。
住持看见田冉被那些黑衣人拿捏,有些焦急,朝田冉喊道:“公子不必管我们!尽管放手做你想做的事。”
田冉朝住持微微一笑,对他轻轻摇了摇头,转头对黑衣壮汉道:“我们可不可以换种方式?”
“换种方式?什么意思?”黑衣壮汉有点疑惑。
“让我猜猜你的身份,说对了就把人放了,我们也不为难你,放你们走,可好?”
“如果猜不对呢?”黑衣壮汉冷笑一声。
田冉淡淡道:“你们可以把我绑走,让我代替这三个和尚做人质。”
听到田冉这样说,老伍和成云都神色一紧,但看到田冉不慌不忙,胸有成竹,又将信将疑。他们知道田冉从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只不过,这样做似乎有些冒险。何况他们现在已经占据上风。找个机会救出三个和尚也不是不能办到。
但田冉既然已经这样说了,他们还是相互使了个眼色,决定先看看事情的发展再说,如果田冉猜错了就冒险采取行动解救人质。他们当然不会让田冉自己犯险去做人质。
黑衣人点点头,阴恻恻道:“你猜吧,不过你说话可要算话,否则这三个和尚可就没命了。”
田冉微微一笑,“我跟你们无冤无仇,你们既然是被人雇佣来的,我想问下你们的雇主是不是一个女子?”
那黑衣壮汉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你猜的是我们的身份,又不是猜雇主是谁!哪那么多废话!”
田冉笑了,他已经从黑衣壮汉的回话确定了他们就是雇佣杀手的身份。他们既然不是无影卫的人,那剩下的问题就简单了。
目前江湖上最负盛名的杀手组织只有三家:一个是赤血盟自己的寒血会,一个是北周的莲花阁,再有一个就是江南的天一门。
赤血盟的寒血会绝不会被人雇佣来杀人,他们不收受金钱交易,从来只会杀自己想杀的人。刚才到来的红面人中就有寒血会的隐秘杀手。
只有莲花阁和天一门是可以被人雇佣的杀手组织。而这些黑衣人的口音并不像北方人。所以,他们是江南天一门的身份已经很明显了。
就连老伍也猜到这些黑衣人是天一门的杀手。
田冉注视着对那黑衣壮汉的眼睛,又微微一笑,“莲花阁的穆宫与你是什么关系?”
老伍疑惑起来,“难道他们不是天一门,而是莲花阁的人?田冉会不会猜错了?”
可那黑衣壮汉的眼光却明显回避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眼中突然出现又很快消逝。他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
“我们赤血盟与莲花阁从来没有瓜葛,穆宫与我还是老相识,你们为何会来刺杀我?”田冉淡淡道。
那黑衣壮汉终于开口道:“我们本就是收钱卖命,杀谁只看出多少钱。”
“你们难道已经脱离了莲花阁?”田冉眉头皱了皱。
黑衣壮汉却笑了,“你怎会这样认为?”
“因为莲花阁并不只会收钱杀人,有一种人他们不会杀。”
“哦?哪种?”
田冉目光闪动,“朋友。我与穆宫既然是朋友,他就绝不会派人来杀我,也绝不会接下这单生意。”
黑衣壮汉大笑,“那只因穆宫已经不是莲花阁的掌刀人。他已经太老,到了退隐的时候。”
“哦,原来是这样,想不到才几个月时间莲花阁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田冉自言自语道。
他眉头紧皱,陷入沉思中,似在担忧穆宫的处境。虽然他与穆宫是忘年交,但朋友就是朋友,无关年龄。真正的朋友也总是会为对方着想。
本来年老了隐退江湖是很平常的事情,不但平常而且还应该庆祝,毕竟能从险恶的江湖全身而退不是谁都可以做得到的。
但田冉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他隐约觉得穆宫不是自己退隐,而是莲花阁发生了内乱。
老伍沉声道:“可莲花阁的规矩不会变。莲花阁在江湖中立足几十年,如果把以前的规矩丢掉了,那还叫莲花阁吗?”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穆宫既然已经不在位,他留下的那些规矩当然也可以重新改过。”黑衣壮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好吧,我们也不想管你们莲花阁的规矩变不变,现在我家公子既然已经猜中你们的身份,你们还不放人?”老伍大声道,“不管什么样的规矩,也要讲信誉吧?”
黑衣壮汉哑口无言,隔了一会才试探着道:“我们把人放了,你们当真会放我们走?”
老伍呵呵笑道:“我们赤血盟没那么多道貌岸然的规矩,但说过的话一定是算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