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外面不大的空地上到处旌旗招展,整齐的刀枪在阳光下发出阵阵寒光,先期到达的一支骑兵队伍已将客栈团团围住。
大队人马之后还不断有队伍持续加入,远处的小道上不断赶来的骑兵一眼望不到头。马队激起的尘土在山脚下弥漫,顺着风不断飘散到客栈前方。
队伍最中央,一个披挂整齐,气势逼人的年轻将领正冷冷观察着客栈外墙上护卫的布防情况。他身后一杆大旗迎风飘扬,上面是一个硕大的“冯”字。
“好家伙,来了这么多人!”成云咂了一下舌头,惊叹道。他不声不响地取下身背的黑漆弓,将三支白羽箭搭在弓弦上,做好了击发的准备。外墙上所有的客栈护卫也都弯弓搭箭,在等候射击的指令。
田冉神色凝重,沉声道:“这是冯和的飞豹骑,不要轻举妄动。”他对成云摆了摆手。他怕成云一时兴起将冯和射杀。目前还不是与冯玄公开翻脸的时候。
成云抿嘴一笑,紧盯着冯和,“公子放心,等你的命令。”
田冉没有等来无影卫的冯希儿和甘飞,却等来了平城王麾下的飞豹骑。这可是比无影卫战力高得多的正规军。这应该就是这次无影卫行动的后手,也是他们最强有力的后援。
飞豹骑直接隶属于平城王,规模有三千人,都是从边军中精挑细选的精锐,装备精良战力强悍。处于队伍最中央的年轻将领就是平城王的二公子冯和。此人性情凶暴,但勇武过人。对于飞豹骑这样的正规军,攻取龙三客栈这样的小型城堡似乎不在话下。
赤血盟护卫客栈的卫队加起来只有三百多人,飞豹骑的人数远远占优。虽然客栈也有护城壕沟和城墙,但毕竟不如普通城墙高大。
形势看起来已急转直下。
但田冉见到来的是飞豹骑,反而不再紧锁眉头了。他站在高墙上,神态轻松的对冯和高声喊道:“二公子,别来无恙啊。”
“你就是赤血盟的田冉?”冯和嘴角轻佻上扬,有些不屑地回道。
“正是区区在下,不知二公子发动大军来我这里所为何事?”田冉微笑道。
“你是明知故问啊!”冯和阴恻恻道,“识相的就把北周追风营的首领交出来,还可饶你们不死,否则大军发动,你这小地方可就要被踏平了。”
“二公子是不是误会了,这追风营首领就是北周公主,她可是我们南陈请来的客人,是陈楠公主的贵宾。”
田冉搬出陈楠公主的名号,让冯和也愣了一下。
陈楠毕竟是公主,还是近卫门的统领,在他们冯家还没有正式举事之前,他不能对陈楠不敬。而且前段时间皇上的确是下旨以保护和谈的名义调出四支边军划归公主陈楠管辖,和谈的对象正是北周公主。只不过具体这位北周公主是谁,圣旨并未加以说明。
所以这次他们明面上打着缉拿追风营首领的旗号,实际上要抓的就是北周公主,意图就是破坏和谈。因为只有南北两方兵戎相见,他们冯家才能火中取栗,得到最大利益。万一出了纰漏,也可以故意说不知道追风营首领就是北周公主。何况缉拿北周探子本就是他们职责所在,绝不会落下口实。
冯和眼珠一转,语气稍缓,大声回道:“你说追风营的首领就是那北周公主,有何证据?”
“不需要证据,无影卫神通广大,这个消息他们应该早就知道了。难道他们没有通报给王爷?”田冉故做惊讶道,“如果是知情不报,那无影卫可就是失职了。当然,如果这么重要的消息都不知道,那无影卫也是失职。”
冯和摇摇头,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我并没有得到这个消息。”
他当然推脱不知情,这也是这次行动无影卫几个主脑都没有出面的原因。因为出了事就可以把责任轻松推给下面的人。所以冯和故作不知,他接着又道,“这样,你把那个已经进到客栈里面,负责本次行动的无影卫的潘忠叫出来,我问问看,如果他们知道追风营的首领就是北周公主,必定不会开展这次行动。”
田冉对老冯挥了挥手,老冯会意,下去找人了。隔了一会,他押着那个商队老板模样的中年男子上到了外墙上。
见到潘忠出现在外墙,冯和对潘忠先摇了摇头,故意喊道:“潘忠,我让你实话实说,你们无影卫可知道这追风营的首领就是北周公主?”
潘忠心领神会,大声答道:“二公子,我没有得到这个消息,我只知道线报说追风营的首领在龙三客栈出现,所以安排了这次行动。”
这个潘忠是无影卫的一个头目,归属于甘飞管辖。可能是真不知情,也可能是事先安排好的故意推说不知,但无论怎么说都与冯和无关。而且他把这次行动揽到自己头上,上面那些无影卫的高官也就不会有责任。
冯和阴险地撇了撇嘴角,对田冉高声道,“你看,他们无影卫的确不知情,他们或许有情报收集不畅的问题,这是他们的失职,这可怪不得我们。”
事情到了这一步,田冉也顺水推舟,笑道:“既然是误会,那就请二公子回去吧。”
事情当然并不会就这样就结束。
冯和摇头大笑,“还没有证据证明这个追风营的首领就是北周公主,我要把她请回去仔细盘查,如果她的确是北周公主,我自会把她送回陈楠公主那里。”
冯和看起来没有一丝要退兵的样子。他的手下已经在大军后面调集攻城器械,正在做着攻打的准备。
见到冯和这个样子,田冉知道他这次不达目的绝不会罢休。既然他们推脱不知情,那必定会对菁菁下毒手。妥协无异于让菁菁送命,田冉当然不会这么做。
所以田冉冷冷道:“你们人虽多,但要攻下这里恐怕也不易。如果你执意要攻打,你可要承担后果。”
“哼,那就走着瞧!”冯和恶狠狠道。他手一挥,大军开始变化队形,演变成攻城阵势。后方的攻城设备不断往前调派。
这场大战似乎不可避免,而且已经一触即发。
虽然龙三客栈等同于一个小型城堡,依山而建易守难攻而且机关遍布,但他们人数处于绝对劣势,面对大军压境和有针对性的攻城器械,被攻破也只是时间问题。可田冉似乎并不紧张,神情依然轻松,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让人搬了张椅子,很悠闲地在城墙上安坐。
侍从在椅子旁还摆上了茶具,这种时候他竟然喝起了茶。一副坐看云起,岿然不动的心境。
此时未时将过,不知何时出现的灰暗云层把大部分的蓝天都挤占了,太阳在云层中时隐时现,热辣的阳光渐渐暗了下来。
天开始变凉了。双方依然剑拔弩张。外面的飞豹骑在做攻城的准备。客栈里面,老冯带着赤血盟的人也在加紧往外墙上运送箭矢和雷石等武器进行防御部署。
冯和在这空当下了马坐到防卫严密的侍卫中间,抽出腰间宝剑,开始细心地擦拭,他的动作既轻柔又仔细,如同是抚摸最心爱之物。
这是冯和杀人前最喜欢做的动作,就像嗜血的动物在大开杀戒前总喜欢舔舐自己的尖牙利齿,用来激起发狂的兽性。如果了解冯和,看到他这个动作,这人现在已经浑身发颤了。
冯和从小就嗜血好斗,加之身材高大健壮,被冯玄培养成冯家最厉害的武将。虽然他还从未与北周军队真正对垒过,但已经杀人无数。只不过他杀的人都是在南陈境内比自己弱小之辈,而且手段极其残忍,经常把人抓住折磨致死。
冯家两位公子,大公子冯信阴险狡猾,二公子冯和则是嗜血残忍。在平城,冯家两位公子就如同两头饿狼,人人唯恐避之而不及。现在冯和既然已经刀剑出鞘,手上不沾血,他是绝不会轻易退却的。
双方主将都处于大战前的平静,一个静静的品茶,一个专心的擦剑,谁也不看谁,似乎都胜券在握。
突然,飞豹骑密布的队伍后面闪出来一条路,一骑斥候匆匆赶来,他飞奔到冯和身边,大声禀告道:“二公子,后面有大军正在围拢过来。”
“什么,何方兵马?”冯和脸色一变,急忙问。
“看旗号,应该是转归陈楠公主管辖的那四支边军。”
“有多少人马?”冯和大声问道。
那斥候有点支支吾吾,低着头道:“距离有点远……还不确定到底有多少人。”
田冉仍坐在高墙上不急不慢地品茶,外面斥候的传话他隐约听到了。成云在一旁也松了一口气,笑道:“老伍的动作也真够快的,才去不多久就调来了公主的兵马。”
老伍原来是去搬救兵了。他在客栈开始动手解决那些无影卫杀手的同时就被派去了陈楠大营。
这是田冉的后手。一来他要把菁菁到来的消息通报给陈楠,二来他觉得无影卫如果还有强援,光靠客栈里的这点人不足以抗敌,而且有菁菁在他更不想冒险。
田冉一向都是保险起见之人,从不冒进,对他来说从来没有万全之策,只有思虑周密的安排。他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如果你比对手多走一步棋,胜算就多一分。
“快去,再探!”冯和紧张地下令道。
斥候刚走,他就手按剑柄在军中来回踱步。冯和的飞豹骑只有三千人,陈楠公主的四支边军可是有八万人,即便只派出其中一支,也足够碾压他们。而他父亲平城王冯玄掌控的其余六支边军非战时并不能随意调动,也就是说现在他的兵力不但处于下风,还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
但冯和还不想放弃,那些攻城的器械已经开到了客栈外墙,攻城的准备已经完成。他还没有下令是攻还是退,他还在等,他似乎还想看看来的兵马有多少,是否能够与之一战。
斥候很快二次来报,“二公子,后方的兵马是第三军的重装骑兵部队,看阵势两万人是全部出动了,领军的正是严维。陈楠公主似乎也在军中……军中有她的旗号。”斥侯的语声有些慌乱。
“还有多远?”
“大概一刻钟就能抵达。”
严维的第三军全部是重装骑兵,而冯和的飞豹骑虽然是从边军中挑选出来的精锐,但属于轻骑兵,无论从装备和数量上都居于下风。冯和虽然嗜血好战,但其实是个欺软怕硬之人,面对强敌是个不折不扣的怂货。
他迅速飞身上马,下达的却是撤兵的命令。
“收兵!”冯和在马上向传令官大声喝道,语声中带着一丝不甘和无奈。什么也没做成就这样灰溜溜的走了,对他来说面子确实挂不住。
飞豹骑前军转为后军,后军变前军,开始有序撤出龙三客栈前的空地。
飞豹骑刚撤走,第三军的严维就率先赶到了,有老伍在他身边引路,他领着一支千人左右的精锐先遣队先期抵达客栈前。严维在客栈前的空地上摆出防御阵势并严密戒备,还特意留出了一条通道,看来是为了保障陈楠公主的通行。
果然,没过多久,陈楠率领的近卫门亲兵也抵达了。在她们身后不远处仍是尘土飞扬,旌旗招展。隆隆的马蹄声在山谷中的回响犹如雷鸣般连绵不绝,第三军的大部队还在后面压阵,但已趁势将这附近的山谷和道路封的严严实实。
飞豹骑已逃得无影无踪,也或许是严维无意拦截飞豹骑,专门给他们留出了离开的通道,否则这么短的时间内冯和不可能毫发无伤地轻易逃脱。
客栈的吊桥开始放下,大门敞开。客栈外墙上的弓箭和雷石被重新搬回库房,那面高悬的鹰旗也收了回去。警报已经解除。
田冉当然是亲自出迎。
陈楠公主一身戎装,看起来更加英姿飒爽。她身边只带了姜河和贴身的侍女小红以及不多的近卫门亲兵进入客栈,大部队都留在外面驻守。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而行,一起走过吊桥,步入客栈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