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敢拦近卫门的人。
守卫的士兵知道他们是近卫门的人就知趣地退了下去,只是远远看着。或许他们也好奇,这块空地即便没人值守也没人敢去,近卫门的人为何那么有兴趣?
来到郭淮王府的遗址上陈楠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她站在空地中央,抬头仰望天空。今天阴云密布,绝对不是个好天气。
上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呢?她竟然一下想不起来了,或许是那时她还太小,或许是这里已完全看不出她以前记忆中郭淮王府的样子。
二十年后故地重游,王府的建筑和里面的人都已化作青烟,灰飞烟灭,只留下触景生情之人。再过二十年又有谁还能记得这里呢?
陈楠轻轻叹息,重新上马向王府缓步而行。
王府外围新近开挖了一条宽约三丈的人工水渠,水渠刚完工,但水已注满。这个宽度即便是最优良的汗血宝马也无法轻易跨越。现在这里正在修建水渠上的桥梁,进出王府全靠府门外的吊桥。吊桥平时都是收起的,全天有武装卫队值守。除了平城王本人,其他人等都要查验身份才能进入。
陈楠来到水渠边,吊桥还在高高悬起。她驱动坐骑饶有兴致地沿着水渠走了一小段路,想看看新建水渠的情况。但高墙上马上有人大声喝道:“无关人等,莫要在王府边上随意走动!”
跟在陈楠身后的姜河大怒,跃马上前,高声喝道:“近卫门指挥使,平澜公主驾到,还不赶快快放下吊桥!”
高墙内警告的声音立刻止息,不久吊桥上出现一个中年校尉的身影,他大声回话道:“请公主稍候,我这就放下吊桥。”
不多时,吊桥缓缓落下。府门也同时打开。陈楠轻轻往前一挥手,姜河率先拍马进入王府,陈楠领着一众侍卫随即鱼贯而入。
平城王府看起来并不奢华,建筑的式样也都是极简的风格,没有多余的装饰,但也不觉得简陋。里面人很多,可不知怎么,进到里面却似有种阴森的寒意,如同来到一座荒山里的庙宇,总觉得心里瘆得慌。
步入王府正殿时,平城王冯玄已领着两个儿子亲自在殿外迎候。
陈楠今天轻装出行,仍是男身装扮,没有一点脂粉气,身上既有玉面公子般的精致,又显侠客般的英姿飒爽。虽不施粉黛,但她身上美貌高贵之气丝毫不减,如同一朵高洁的莲花,让人不由得心生敬意而不敢有亵渎之心。
冯玄远远看到陈楠,目光就如闪电般射出,眼里现出贪婪之色,仿佛一只看到猎物的恶狼,但随着陈楠不断走近,他眼神中的凶光又迅速收起,变得谦恭温和。
世子冯信虽是站在冯玄的背后,但他的眼神举止竟然也跟冯玄完全一样,几乎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另一边的公子冯和就有些不同,他脸上始终带笑意,看起来很是开朗,似乎与冯玄和冯信的行事风格截然不同,但在他爽朗笑容的背后却隐隐带着轻蔑之意。
冯玄躬身施礼完毕,把陈楠小心地迎进厅堂,刚刚坐定,他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装出很热情的姿态,“公主此番亲自前来,想必是有要事,公主尽管开口,老夫必定全力去办。”
陈楠从一进来就远远看到冯玄眼中迅速变化的神态,心想,这个老鬼果然是既阴险狡诈又诡计多端。但她面容岿然不变,坐下来之后才微微露出一丝礼节性地微笑,淡淡道:“平城王有心了,我此番前来只是为了查案。”
“哦,来王府查案?”冯玄面不改色,眼里闪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陈楠摇了摇头,“平城王误会了。是有关查案的事情需要王爷帮忙协调一下。”
“原来如此,公主但说无妨。”
“王爷还记得平城以前那十三起血鹰案吧?”
冯玄用手摸了摸下颌的胡须,“公主想必是怀疑沈龙这起血鹰案跟以前那十三起有关联。”
“难道不是吗?在平城谁没有听说过血鹰杀人的恐怖传说?”陈楠悠然道。
冯玄眯起双眼,嘴角挤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血鹰当然能杀人,但如果没有人指引,血鹰并不能随便杀人。”
陈楠目光闪动,“哦,王爷的意思是说凶手是人,不是血鹰?”她想看看冯玄接下来会如何说。
冯玄眼中露出狡黠的冷笑,“那些血鹰的神鬼传说只能骗骗小孩子。”
看到陈楠还是有些疑惑,他随即又压低嗓音解释道:“以前那十三起血鹰案无影卫其实已经破案了,之所以对外说没有破案,是因为还没有抓到凶手。我们不过是想迷惑凶手。”
这可是一个惊天的秘密,坊间传说以前那十三起血鹰案已是悬案,没想到已经查到凶手了。陈楠吃惊道:“原来是这样,那凶手是谁?”
冯玄继续压低嗓音道:“飞鹰队。”
“你是说郭淮帐下的飞鹰队?”陈楠似乎也大吃一惊,“二十年神秘失踪的飞鹰队?何以见得,有证据吗?”她追问道。
冯玄阴恻恻道:“公主莫忘了飞鹰队就是以训鹰闻名,那只血鹰就是证据。郭淮还在的时候,有人就曾在飞鹰队的基地见过那只血鹰。这样的血鹰世所罕见,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驯养的。”
“飞鹰队为什么要制造那十三起血案呢?那样岂不是自我暴露了?”陈楠仍疑惑不解。
冯玄哈哈一笑,“很简单,飞鹰队是郭淮最忠心的鹰犬,他们这么做不过是想为郭淮报仇而已。”
“他们杀了十三个人就能报仇了?”陈楠皱起眉头,轻轻摇头。
“当然不是,我们认为飞鹰队的最终目的是想在平城制造恐慌。”
冯玄随即又压低声音道:“据说飞鹰队与北周追风营有勾结,他们这么做无非是想让北周的军队趁虚而入,好趁乱夺取平城。”
“何以见得?飞鹰队勾结外敌有确凿证据吗?”陈楠似乎并不相信。
“虽然还没有直接证据,但飞鹰队制造的一系列血鹰案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冯玄恨恨道:“他们这是唯恐平城不乱。”
对冯玄来说,消失的飞鹰队始终是他的心腹大患,一想到飞鹰队可能隐藏在某个隐秘的地方,正准备给他致命一击,他就寝食难安。
陈楠低眉思索了片刻,消失的飞鹰队还是一个谜,虽然冯玄说那十三起血鹰案是飞鹰队做的,但在没有看到证据前,她当然不会轻易相信冯玄的话,更何况冯玄自己都在意图谋反,他说的话又有几句是真话,所以陈楠转移了飞鹰队通敌的话题,转而问道:“难道这次的沈龙血鹰案也是飞鹰队做的?”
冯玄点点头,“想必也是如此。”
陈楠面上故意露出惊喜之色,“果真如此那就太好了,我这次来正是想请王爷协助调取以前那十三起血鹰案的资料。如果能确定以前的血鹰案也是飞鹰队做的,那我们查这桩沈龙的案子就不会走弯路了。”
听到陈楠要调取以前血鹰案的资料,冯玄轻轻咳嗽一声,看向冯信,对陈楠介绍道:“世子冯信现在替我总领无影卫各项事宜,具体情况要问他。”
冯信连忙起身回道:“公主要调阅任何资料都是可以的,无影卫定会全力协助,但前几日无影卫官署失火,里面的资料正在重新归纳整理,调取资料恐怕要延后几日。”
陈楠微微一笑,心想冯信的话倒是正合当时她跟田冉的猜测,但嘴上还是对冯信淡淡道:“无妨,不差这点时间,我过几日再差人去无影卫官署调阅。”
见到冯信出来说话,陈楠又故意赞道:“听说王爷的两位公子都是文武全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世子统领无影卫,二公子冯和又接管了飞豹骑,在王爷和两位公子的带领下,我北境边军必能让北周军队不敢轻易来犯。”
冯玄朝他的两个儿子使了一个眼色,这两人忙起身一起躬身施礼致谢。
冯玄又接着谦恭道:“皇上常常教导我要看好平城,老夫从不敢忘,始终不敢有丝毫懈怠。”说完这句话,冯玄还低着头,眼睛却左右转动暗示了一眼冯信。
世子冯信心领神会,率先出列道:“公主来平城已有好几日了,看公主忙一直不敢打扰,今日有缘,小可俩兄弟想宴请公主,略表地主之谊。”
冯玄在一边也打哈哈道:“你们年轻人可以好好聚聚,老夫已老朽,就不掺和了。”
陈楠面不改色,脸上虽还带着微笑,心里却暗自气恼,“你这老匹夫和你这两个儿子做的那些隐秘勾当当真以为没人知道?”她知道冯玄让他两个儿子请她吃饭必不会安什么好心,但一时又无法拒绝,她转念一想,这样或可以试探冯玄两个儿子的底细,也就点头同意了。
只不过陈楠自己提出了一个吃饭的地点,她还是很谨慎,担心让对方来安排会对她不利。
“这样吧,那中午就安排在西华楼,我很喜欢那里的美食。”陈楠故意轻描淡写道。她觉得西华楼是名声在外的热闹场所,如果冯玄对她意图不轨,在短时间内或许无法安排妥当,何况是在大庭广众下,即便有对她不利之举,谅他们也不敢放肆。
冯信看了一眼冯玄,但冯玄却并不理会,故意端起茶杯喝茶,似乎要看冯信的办事能力。
冯玄之前就有意试探陈楠此行来平城的目的,宴请陈楠除了礼节,不过是个试探的借口而已。但让陈楠意想不到的是冯玄的这个试探不但胆大包天,而且还很恶毒。他们已计划在酒菜里面下药,想让陈楠在迷迷糊糊中说出她的秘密。这就是冯玄和冯信安排常坤刺杀失败之后,针对陈楠公主的又一个龌龊歹毒的计划。
冯信原本计划在王府内宴请,但看到父亲并没有阻止陈楠的提议,他略显尴尬,眼珠转了转,故作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应允道:“可以的,可以的,我来安排就是,定让公主满意。”
现在距离午时只有不到一个时辰,要在西华楼把餐食和各项隐秘事项安排妥当,也是考验冯信的办事能力。但冯信却很自信,无影卫的办事能力他一直引以为豪,何况在平城他们经营多年,还没有什么他们办不了的事情。
冯信计划在酒菜中下的药名叫回神散,是从一位投靠冯玄的江湖术士中得到的,此药无色无味,药性发作如同酒醉,不但可以迷失人的本性和防备心,问什么就答什么,而且事后被迷倒之人还会全部忘记所经历的事,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然而面对此危局,陈楠却浑然不知,她完全想不到冯玄对皇家公主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使出如此卑鄙下流的手段。
田冉现在还在从四平山返回的路上。
那只血鹰赤羽,被安放在一个黑布盖着的大笼内,放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上被欧阳平从另外一条路偷偷从西门带进城内,那条路一路上都有赤血盟的人,安全不会有问题,在城门口傅宣也做了安排,能确保万无一失。
田冉把沈龙的密信揣在怀里,与菁菁一起跟成云和老伍几个兄弟走了另外一条道,从北门进城。
一路都很顺畅,他们顺利地从北门进入城中。
田冉抬头看了看天,时间已将近正午,这个时候欧阳平应该也差不多回到槐园了,正午是他跟欧阳平约定回来碰头的时间。任何一方如果到时间没有回到槐园,那就表示情况有变。田冉一行抓紧时间往槐园赶去。
穿过北门繁华热闹的街区,正要拐入另外一侧通往槐园的小道,骑在最前面的老伍的马蹄突然放缓,前面路面上不知怎的挤满了人,已把道路完全堵死。
田冉拉住缰绳,让坐骑缓步向前。
堵在路上的是一大群乞丐。
这些乞丐围在路中不断高声喧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