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都顾不上了,紧紧盯着她,忘记了一切,只知道她。
她不会回来了。
他在记住她的样子,牢牢刻在心里。
很奇怪,明明一切都在他的期待里进行,为什么会那么难过呢?
恨不得死亡的时间再提前一些。
他的日子变得越来越无趣了。
他能感受得到,身体越来越差了。
IcU里,长长的管子插进他的身体里,周遭的一切都很安静。
这是他最害怕的时候,却又不得不经历。
躺在冰冷冷的床上那几个小时,他经常会想到和南清小的时候。
这样,才能缓和一些痛苦。
林殊提议,他们可以假装订婚,让这场戏剧来得更真一些。
南清已经和别人结婚了,说不定早就不在意了,这场戏变得可有可无。
他何尝不知道林殊的心意。
他拒绝了她,告诉她,去让自己过得幸福一点。
当时林殊笑了:“如果我和南清一样什么都不知道,我大概会接受你的建议,但我却是什么都知道的。”
她一边笑,眼泪落下来。
“梁时蔚,不要赶我走了,就让我陪你一段时间吧,我又不会损失什么。”
“等你死了,我就全世界各地地去旅游,把自己想做的事情都做了,爸妈很宠我,不工作也不会怎么样。”
“说不定在旅途中,我还会邂逅一个帅气浪漫的外国男人。”
“我会开心的,梁时蔚。”
他信了她表现出来的洒脱自然。
他疲惫到留不出一点空隙去管别人的事情了。
但是,梁媛万分不接受林殊。
梁媛依旧哭得很伤心,哑然的撕心裂肺。
她说:“你是我的儿子,我比任何人都知道你的心意在谁身上,你的那些伎俩只能瞒住别人。”
她的情绪越来越失常,越来越容易崩溃。
梁时蔚只能安抚着她。
但是他说不出来一句话。
他慢慢做了一个决定,去德国。
他准备在那里,等待死亡的降临。
妈妈见不到他,不知道他的死期究竟在哪一天,说不定会多一些期盼。
他们表面看上去已经接受了这一切,其实比谁都避讳“死亡”这两个字。
他把准备出国的事告诉梁媛的时候,她出乎意料地平静。
梁媛坐在沙发上,身上披着白色的毛毯,裹着瘦弱的身子。
她望着窗外道:“我大概真的命中带克,留不住丈夫,也保不住儿子,孤独的到这个世界上,又即将孤独地活下去。”
“时蔚,我这辈子最大的期望就是你,你是我和永淮的孩子,我最爱最爱的永淮。”
“我没有别的期望了,只希望你能开心,为此我愿意成为自私的人,所以我对南清也不好,但她是个很善良的孩子,你说得对,她不能背负丈夫的离世,她值得快乐。”
“我给她的那张卡里,有很多很多钱,哪怕以后陆承舟变心了,这笔钱也能让她过上很好的生活。”
梁媛说到这,转眸看向儿子,苍白的嘴角微微上扬:“你在德国,可以不用忧心这些了。”
“至于我,也没有功夫和那些老家伙们斗智斗勇了,我可以过上退休生活了。”
梁时蔚眼眶湿润,走到母亲身边坐下。
梁媛紧紧握住他的手。
她如同枯槁一般的手紧紧握着儿子的手,像是在试图捉住什么根本留不住的东西。
后来,梁时蔚便在着手准备出国的事情了。
他试图为母亲分担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所以担下了商场的工作,没有想到会在那碰见南清。
一瞬间,他枯老的心脏仿佛又鲜活了起来,被死死抑制住。
南清面对他,十分不自在。
真的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他注意到了她脖颈上戴着的项链,那是梁家的东西。
小的时候他觉得项链好看,问梁媛要过。
梁媛说这本来就是他的东西只不过在替他保管。
她还说,这项链是要送给他未来妻子的。
是父亲送给他和妻子的礼物。
他没忍住,询问她项链的事情。
她只是回答,这是梁妈妈送的。
她的样子,似乎丝毫不知道项链的寓意。
梁时蔚心里苦涩,却也有些高兴。
因为她的脖颈上戴着象征着他妻子的东西。
有时候,梁时蔚会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一边拼命驱赶,又试图抓住一分一毫。
门被锁上时,他在心里期望维修工可以来得再慢一些。
门被打开时,他失落叹息时间过得太快了。
他看着她跑向陆承舟。
这是他们此生的最后一次见面。
他和林殊一起去了德国,带走了那只猫。
他们找到一个偏僻的村子,只给家里发过一条讯息,便默契地不再联系了。
他时常抱着那只猫坐在院子里发呆,渐渐失去了所有的乐趣。
猫怕冷,通常没一会便从他身上跳下去,进屋里去。
雪白的院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白雪落在他的头上。
他恍惚自己也白发了一回。
林殊从外面回来,把他身上的白雪拍掉。
她总是先皱着眉头说他不爱惜身体,又转成笑脸说起自己白日里的经历。
这些天,她和街坊邻居都混熟了,有时还会带好吃的回来。
梁时蔚会附和着笑笑,但一般不愿意回屋。
他更留恋于外面的生活。
林殊便在屋前堆了雪人,把雪人打扮得很漂亮。
再后来啊,他越来越容易疲倦,不爱走动。
他们也从村子搬到了城里离医院更近的地方。
他的日子,已经开始倒计时了。
插在身上的管子越来越多,却感受不到疼痛了。
偶尔清醒时,他开口的第一句话都是猫在哪?
林殊的声音离耳边很近,又仿佛很远。
他听不清了。
林殊曾经问过他,会不会为这一切而后悔,如果最后陪在他身边的人是南清,他会不会更开心一些。
答案是不会,会。
如果最后陪在他身边的人是南清,就没有办法这么痛快地死去了。
南清,要一辈子开心快乐才行。
他最后的记忆是高三那年的足球赛,看着她和林殊打闹,心脏却越来越难受,再也强撑不住昏过去,昏迷前拼命抓住她的手臂,却怎么样也抓不住了。
享年二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