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明洲的记忆又回到五年前收到消息的那一日,所有人都说,是因为外祖父贪功冒进,指挥失误,才导致朝阳城一役战败,数十万将士埋骨他乡,连外祖父和舅父也战死沙场。母亲得到消息之后大病一场,没多久就抑郁而终。
可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他从小受外祖父和舅父教习兵法,深知他们都为人,绝不会不顾将士性命而贪功冒进。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原因。
只恨当年出事时自己年纪太小,没有能力查明真相。如今五年过去了,即使这些年一直想尽办法,也只查到些许蛛丝马迹,难窥其中真相。
但不论如何,自己不会放弃,这不仅是为了外祖父和舅父,为了母亲,也是为了枉死的数万将士。终有一天,他会查明真相,找到罪魁祸首,用他的血告慰英灵。
待到外祖父一家洗清冤屈的那一日,自己一定携一坛好酒去外祖父和舅父的陵前,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待此次军械倒卖的案子彻底结束,想来自己能有更大的话语权,调查当年的事情也能更顺利一些。
可是洛明洲没有想到,本以为只是一个简单的底层官员倒卖军械物资的案件,却险些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原本人证物证被完好地送入大理寺,第二日却发现人证突然暴毙而亡,物证也被调换,根本不能证明那些蛀虫的罪行。
之后又有人弹劾洛明洲贪赃枉法,为真正的倒卖物资的人隐瞒。并提供了一系列所谓的证据和真正的罪人。
就这样,一批替死鬼被拉出来挡灾,那些蛀虫反倒成了忠良之臣,洛明洲也背上了蓄意陷害朝延官员、徇私枉法的罪名。
洛明洲没有想到幕后之人竟然如此神通广大,不仅反应迅速毁灭了人证物证,又捏造了一批新的人证物证,将原本的一切全部推翻,甚至让自己背上了罪名。这次是自己大意了,棋差一招,被他们反算计了。
不过自己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不是他们捏造一些所谓的证据就能污蔑得了的。这种污蔑,只要仔细一查,便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但是众目睽睽之下,陛下虽然信任他,也不能明着偏私,只能下令先押入刑部大牢,命刑部和大理寺联合查办。
洛明洲被押入大牢的,刑部大牢突然失火,大牢内一片混乱。
“怎么突然着火了?快来人,快来人啊!”
“快救火,快救火!”
“水来了,快让开!”
“救命啊,放我们出去!”
“快放我出去,我是被冤枉的,放我出去!”
“有人越狱,拦住他们!”
“都给老子回去,胆敢越狱,杀无赦!”
“人手不够,快去禀报大人安排增援!”
……
呼喊救命的声音,救火的声音,防止犯人越狱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让原本便嘈杂的牢房更是混乱不堪。
狱卒们不仅要忙着救火,还要防备牢房里的犯人越狱闹事,恨不得一个人当两个人用。
正当狱卒们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群黑衣人,闯入了大牢,径直朝关押洛明洲的牢房的方向冲过来。
洛明洲原本以为这群黑衣人是来杀自己灭口的,谁知他们竟高声喊着:“所有人听着,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救洛世子出去。”
洛明洲瞬间明白,这定是个陷阱,自己清清白白,没做任何徇私枉法的事,只要陛下下旨详查,定能还自己清白。
可是这群人却打着营救自己的名头劫狱,若自己真被劫走,只会让人以为是自己畏罪潜逃。
届时陛下震怒,自己是否清白已经不重要了。抗旨越狱的罪名压在自己的身上,便是对陛下的大不敬之罪。
或者说,自己根本用不着担忧日后的罪名,因为这些人根本不会让自己活到那个时候。只怕自己被迫越狱之后很快便会被灭口,而其他人也只会以为自己畏罪潜逃了,并不会为他的失踪而感到奇怪。
现在自己面临着两个选择,一是趁此机会离开大牢,调查真相;另一个办法则是奋力杀了这些贼人,等待救援,以证明自己并非要潜逃。
洛明洲略一思索,便决定要选前者。
这次的事情发生得如此蹊跷,显然京城中有自己所不知的更大的势力为那些人保驾护航。自己决不能待在牢里坐以待毙。
否则哪怕躲过了这一次的阴谋,也躲不过下一次。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如今敌暗我明,若是继续待在着牢里,幕后之人见自己不配合,只怕就要采取其他行动了。
到时候还没等证明自己的清白,说不定哪日就无声无息地被害死在这监牢之中。
外祖父和舅父的冤情还没有查清楚,数万英灵也没有得到安息,自己绝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而且是背负着冤屈和骂名,悄无声息又无比憋屈地死在这脏污的牢房里。
做好了决定,洛明洲站在牢房中等待事情发展。
这群黑衣人武功高强,没一会儿便斩杀了守卫的狱卒,冲到了洛明洲的牢房前。为首之人一刀砍断了牢门的锁链,冲洛明洲喊道:“洛世子,我们是来救您的,您快和我们走吧。”
洛明洲虽然心知肚明,但并没有马上答应,而是狐疑地问道:“你们是何人,为何要救我?”
对方道:“主子收到消息,陛下听信谗言,明日就要将您处死。主子不忍您含冤而死,故命我们前来营救。”
“这不可能,陛下明察秋毫,一定不会这么对我的。”
“此事千真万确,不然我们主子也不会冒着风险派我们过来。”
“你们主子到底是何人?为何要救我?再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又岂能连累他?”洛明洲作出一副颓丧认命的表情。
黑衣人着急地说:“主子的身份恕我等不能告知。洛世子,先别说这些了,您赶紧和我们走吧,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陛下不相信您,那您出去之后努力想办法洗清冤屈,不比枉死强吗?”
“可是……”
“您别可是了,赶紧走吧。”黑衣人急得想要直接冲进牢房来拉他。心里暗骂,这姓洛的怎么磨磨唧唧,真是读书读傻了。
洛明洲觉得戏演得差不多了,便松口道:“那好,这次多谢各位兄弟了。他日我沉冤得雪, 定会报答今日之恩。”
“我在后门处安排了快马,咱们赶紧离开。”
“好。”
逃离大牢的一路上陆续有一些前来增援的狱卒,亲眼目睹洛明洲和黑衣人一起离开。而这些狱卒,并没有被杀,只是被打伤或打晕。
于是,洛明洲越狱的消息很快在刑部传遍。
刑部侍郎收到消息时,正为洛明洲的案子发愁,刑部尚书那个老狐狸,就知道把棘手的案子推给自己,这事明显是大佬博弈,池鱼遭殃。自己一个处理不好,只怕丢官事小,丢命事大啊!
得到洛明洲越狱的消息,反倒不用愁了,赶紧把这消息上报上去,看陛下的意思吧。
再说洛明洲,与一众黑衣人逃出大牢后,骑马一路奔驰,最后进入了一间偏僻的院落躲藏。”
为首的黑衣人带着洛明洲进了一间屋子,道:洛世子,今日委屈您先在这里将就一下,,等明日一早,我们再送您出城。”
“多谢各位好汉!”
“那您先休息,我们先出去了。”
洛明洲目送他们离开后,立刻检查这间房间,没有发现什么密道暗门。但这房间处于院落中间,自己只要出门,必定会惊动其他人。所以这到底是为了保护还是监视,还两说呢!
洛明洲合衣躺在床上,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半夜时分,听见窗外有细微的动静,洛明洲本就没有睡着,听见声音立刻看向窗户,发现有道青烟缓缓飘入,要不是依稀月光照入窗户,还真是看不清楚。
洛明洲立刻静心凝神,闭目装睡。
过了一会,听见轻微的推门声和脚步声。
“洛公子,洛公子您醒醒!”黑衣人试探着喊了两声,又用手推了推洛明洲,洛明洲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大哥,您也太小心了,那迷烟的量,别说人了,牛都能放倒。不过咱不就是杀个人嘛,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又是劫狱又是迷晕的。就边么个小白脸,咱们这么多人,还能打不过他?干嘛费这么大劲!”
听这二人的声音,正是为首的黑衣人和他的一个手下。
“你懂什么,雇主可说了,咱这一趟不仅是为了杀人,而是要让这小子身败名裂地死,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谁说我不懂了,咱们劫狱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觉得他是真的有罪所以才越狱逃命,再没有翻身的机会。那咱们现在又要杀了他,不会惹人怀疑吗?”
“这还用你说,雇主早就想到了。他找人按这小子的笔迹和口吻写了一封遗书,在遗书中他会对一切罪行供认不讳。而且明日这小子肯定会被满城通缉,雇主让人在遗书里写明他发现自己逃不出去,绝望之下才自尽的。这不是合情合理吗?”
“有道理啊!那咱们为什么今天就动手,他现在还没被通缉,要是仵作验尸发现死亡时间不对,不就露馅了吗?”
“他一个逃犯,谁会仔细追查他的死因。就算真有仵作验尸,这天气渐热,院子又偏僻,等他的尸体被找到,早就烂的不成样子了,几个时辰的差别看不出来的。你别看他是个小白脸,好歹也是将门之后,万一拖得久了被他发现端倪难免麻烦。今晚咱们救了他,应是他警惕心最弱的时候,为免夜长梦多,还是趁着今晚他动手最为恰当。”
“不愧是大哥,思虑就是周全!”
两个黑衣人仗着洛明洲吸入迷烟不省人事,旁若无人地把计划吐露了出来。
只可惜他们没有说出背后雇主究竟是谁,不过能模仿他的笔述和口听写遗书,想必对自己十分熟悉,这也是一个线索。
“别拍马屁了,赶紧干活吧。”
黑衣手下拿出麻绳,从房梁穿过,打结,就形成了简易的自杀绳套。
为首黑衣人一手将洛明洲提起,将他的头套进绳套,出划了一下,觉得还缺点什么,又让手下拿来一张矮凳, 垫在洛明洲脚下。
“你把这绳套弄高一点,这小白脸个子还挺高,要看上去是他自己踩着凳子上吊的。”
“还是大哥办事严谨,我都没有想到这一点。”
“那是自然,就算是做戏,也要做全套,这一点,你大哥我可是专业的。”
洛明洲脑子里闪过几个念头,打出去,劝降这伙人,还是装死?
时间紧急,容不得自己再三思量,洛明洲决定装死。
他少时曾学过一门功夫,名为龟息功。运转功法时,人虽有意识,但呼吸心跳皆无,外人看来如同死人一般。自己如今已练至第五层,可维持此状态长达半个时辰。
这个本是为了和小伙伴玩水的时候比赛憋气时间,无意中从古籍里翻出来的制胜法宝。可惜自己好不容易练成气候了,却已经过了玩水的年纪,所以没有真正展露本事的机会。此事除了自己之外,没有其他人知晓,没想到在这个生死关头竟然能派上用场。
幸好这些人给自己想的自尽方式是上吊,而不是自刎,不然就真要拼死杀出一条血路了。
调整了绳结之后,黑衣人把洛明洲的脑袋伸进绳套,再把矮凳踹翻。洛明洲瞬间感觉到脖子紧缩,感痛、窒息感扑面而来。洛明洲露出痛苦表情,强撑着不睁开眼睛,一边心中默念口快,运转功法。
等时间差不多了,逐渐停止挣扎,呼吸和心跳皆已停止。
为首的黑衣人探过脉搏和呼吸后,仍不放心地继续留守了一刻钟,才终于带着一众手下离开了院子。
听见院内没了动静,洛明洲心中松了一口气,再次运转功法,恢复呼吸和心跳。同时双手使力,拉住绳套两端,把自己的脑袋从绳套中解脱出来。手一松,双腿稳稳落地。
洛明洲轻轻摸了摸脖子,只觉得喉咙火辣辣的,说不出话来。毕竟脖子挂了那么久,受到损伤再所难免,能保住性命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不能奢求太多。
为今之计,只能先出城,之后再想办法治伤。
只是……正如那些黑衣人所说,明日城内肯定遍布自己的通缉令,该如何出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