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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一十六户,户户如此,只是或早或晚而已。一开始最上边的杨五家和郭六家的水比我这井里的臭味小一些,老二便每天挑着担子去借水吃,勉强维持了些日子。可好景不长,没多久那两家的水也变得一样腥臭,只好作罢。前阵子我们这几户留下来的还合力挖好了一口新井,因为最近那水的味道已变得越来越让人难以下咽了,可是打出来的水一样臭不可闻!”老丈深深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道。

“您说留下来的几户一起打了口新井,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这村上也就住着七八户人家,其他的都搬走了吗?”沈浚突然插进来道,这个疑问已经在他脑子里盘旋了很长时间,现在终于等到机会将它说出来。

“小伙子眼力不错,脑子也聪明得紧啊!”老丈看着沈浚,眼神中没有了先前的成见和戒备,变得柔和起来,“你猜的没错,有些走了,去投奔了别处的亲戚,或者回了原籍,有些……”

说到这儿,老丈脸上现出悲哀的神色。沈浚明白那些空着的人家当中有些已经离开人世了。

“自从村上家家户户的井水都变苦变臭了以后,陆续便有人因为吃不惯或担心伤了身子搬走了,当然还有别的原因,渐渐地只剩下我们这些投奔无门的人还在这里苦苦支撑!”沉默了片刻,老丈接着道,眼睛看着地上,目光中流露出深深地疲惫和痛苦。

“你们这后面不是有条河么,为什么不去那里打水喝?难道河水也不能喝了吗?”沈浚好奇地问,心想井水变质是很正常的,而且短时间之内很难恢复,但要使整条河流都被污染,除非像在他自己的世界那样沿河两岸建着许多工业企业,并将污水直接排到河里才有可能,否则即使有短暂的污染也很快就会被稀释、扩散,冲到下游去,这里显然不存在这样的情况。

“不错,河水也跟井水一样,甚至更糟。井水只是变苦变臭,看着至少还是清亮的,河水却除了苦和臭以外还变脏了,上面永远漂浮着一层发霉变黑的草秸、松针和树叶,水中则浸透了从河岸流进去的恶臭的浓水,根本没法拿来煮饭和泡茶。”老丈回答道,茫然地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沈浚四人,就像不相信还会有人到这个一切都在慢慢腐烂的村子里来一样,不相信过去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他的记忆一下子飞回到了遥远的过去,带着久违的幸福神色回忆起来,“从前它可不是这样的,我们全村的男女老少几十年来都在这条河里洗澡,洗衣裳,每年农忙时节还一桶桶地担它的水来浇田。河里面还有很多鱼,老朽年轻的时候独爱捕鱼,隔三差五就去那水深的地方下几网,用不了多大一会儿就能装满满的一大桶回来,不管是煎来吃还是熬汤喝都非常鲜美,吃不完的就晒成鱼干,也很好吃。可以说这条河滋养了这片土地,也养育了我们一家三代。当初就是因为这片土地肥沃,种什么都有好收成,才吸引越来越多在别处生活不下去的人来扎根。”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老丈脸色一变,眉头又皱了起来,哀叹道:“可现在,看看它变成了什么样啊!简直成了一条臭水沟,水里的鱼也都死得差不多了。今年夏天的时候老朽去又闲得慌,去河边转转,看到一条足有二尺来长的大鱼在浅滩上困住了,便捡了回来,打算给家里添点儿肉腥。我那老二媳妇儿正奶孩子,很久没吃过肉了,奶水一直不够,大宝饿得整天哭闹不停,哪知那鱼不但煮出来的汤是臭的,连鱼肉也没法儿吃,最后只好倒掉。”

“您刚才说还有别的原因使村里的许多人离开了,那又是因为什么,是外面那些东西吗?”沈浚趁热打铁,追问道。

“是,也不完全是,有些人的确被外面那些东西害死了,但更重要的原因还是没有吃的。我们一家已经半年没有青菜吃了,粮食倒还好说,前几年富余了点,好歹挺过了这半年,可现在剩下的最多也只能再撑几个月,到时候要是情况还没有好转,我们也不得不离开这儿了。”老丈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眼神中满是迷茫。

“可是人生地不熟的,要到哪儿去谋生啊!老二自己三口人还好说,拖着我跟老伴儿两个累赘,离了这儿可怎么活?”老丈悲哀地看向地面,继续道,干涸的眼睛里闪出了泪光。

听老人这么一说,沈浚立即想到了菜园里那些腐烂的蔬菜,黑乎乎的已经完全烂在了地上,几乎就快化成一滩滩令人作呕的黑水。根本辨不出种的是萝卜、白菜还是别的什么,不过不用猜也知道都得了跟草甸里一样的病。

“您菜园里的菜得的也是草甸里的那种病吗?”等了好一会儿,老人的情绪稍稍平复以后,沈浚才继续道。

“没错,这一切还要从那些腐烂发黑的草甸说起。那是去年初冬时候的事,刚收完秋,我家老二每天去草甸里割一车草回来屯着喂马。起初一连几天都很顺利,草甸里有割不完的青草,没几天便在马房旁堆起了一座小山。突然有一天他火急火燎地跑回来,说草甸里的草一夜之间全都倒在了地上,像是被大水淹过一样,根本没办法下刀。当时我就跟着他去草甸里查看了一番,的确如他所说,整片草地都枯死了,第二天我让他去远点儿的地方看看,结果他回来说,远点儿的地方也遭了灾,就这样,老二跑遍了附近的草场,没有一处是好的。最后只能另想办法,拿割回来的几车先喂着。”老丈带着痛苦的神情回忆道,“后来从草甸边上经过的人回来说,那几片枯死的草地开始腐烂变黑,连附近的树木也开始叶子和树皮烂起,最后浆果和树叶全部掉落,在地上慢慢腐烂,变成一滩滩黑色的粘稠的汁水。就像你们来时看到的那样。后来就连我们园子里种的菜也都腐烂变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