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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矿场周围大大小小的废弃矿坑里一次就埋葬了近千人。

最初,瘟疫是从监狱里爆发并迅速传播开来,头一天便死了上百人,全是一个牢房里的犯人,第二天挨着的几个牢房也发现了打量死者,到了第三天,几乎整个营区除了那些出工的健壮劳力,其余的老弱病残死了一大半还多。

首先发现瘟疫发生的是一名狱卒,幸运的是他现在还好好的活着,后来调查多亏了他才把这场瘟疫的整个经过串联起来,并得以证实。

那日一早,天刚蒙蒙亮,这名狱卒便一手拎着锣和锤,一手打着灯笼,像往常一样从厨房得了令出来,到关押苦役犯的营区,准备叫醒所有的犯人起床吃粥,然后好去矿上干活。

当他刚刚叫醒了那些到时间该去石场出工的犯人们后,接着便来到了关着老弱病残的牢房。

在这座接收了全国各地发配来此的苦役犯的监狱,一共有六间差不多大的牢房,而这样的牢房就有四个,每个里面关押着将近二百人,有男有女,甚至还有老人和孩子。

就在这名狱卒来到其中一座关押着犯人的牢房门口时,看守还在鼾声如雷地睡着。他没有叫醒他们,因为那样做显然会惹他们不高兴,反被被骂一顿。

他直接从两人身边走过去,顺着通道来到了牢房的栅墙前,当他举起手中的锣锤准备狠狠地敲上一下的时候,突然停住了。

他觉得今日同以往似乎有点不一样,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今天的牢房里静得可怕,他自己都不确定躺在地上的这些人是否还活着。

过去,还没等他走近牢房的栅栏门,就能听到忽高忽低、此起彼伏的打呼声,离得更近以后更听得磨牙、咳嗽和呻吟声夹杂其中,可是此刻这里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就跟空的一样,仿佛所有的人都出去干活了,还没有回来。

同样,在这个时候,那些年老的人差不多已经醒来,靠墙坐在角落里,不住地低声念叨着什么,并且房中的低声喧哗、吵闹,以及孩子的哭声和笑声,母亲们的打骂声,镣铐声早已混成一片。

尽管每个人都非常小心地尽量不弄出太大的声响,但是绝不似现在这样都睡得跟死人一样。

他感到此情此景太过蹊跷,于是把视线转向了其他几个栅栏。

猛地,一个女犯人挣扎着伏在栅栏门的上的景象吓了他一跳,险些一松手将锣跟锤掉到地上。

那女人打了烙印的脸扭曲着,表情十分狰狞,双手则死死地抓住门柱,似乎想要破门而出。

另一个牢房内,几名犯人痛苦地手捂胸口,侧躺在地上,身下什么也没有,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显得惊恐万分,根本不像睡着的样子。

紧接着他又浑身颤抖着看向另一边,透过栅栏,他发觉有几个犯人睡相古怪,不是规规矩矩地躺在草席上,而是横七竖八地一个压一个,或者是上半身,或者两手叠在一起。

还有的整张脸紧贴着冰凉肮脏的地面,给人无法呼吸的感觉,而且整个身子一动也不动,胸腔连一点呼吸的起伏都看不出来。

再往里,也是同样疑点重重的景象……

直到那时,他才确定出大事了,死人了,而且不是一个,是很多很多,此间牢房所关押的犯人的数目突然从他的脑海中闪过,吓得他打了个激灵。

牢房里死人并不奇怪,何况还是关押着这么多老弱病残的监牢。过去,这里的六座牢房哪天不死人,最多的时候一次抬出去十几具尸体。

干狱卒这份工作十来年,他已经见怪不怪,也一点不感到害怕了,甚至还常常跟犯人们打趣说:今晚睡觉没人挤你们了,想怎么躺怎么躺。

可是像今天这样整间牢房异乎寻常地无声无息,仿佛人去屋空般静得出奇,是从来没有过的。他这下子恐怕天要塌了!

虽然还无法立即统计出死者的大致数目,但敏锐的感觉和以往的经验告诉他,此间还在喘气的除了已吓得半死的自己外,恐怕比过去每天死掉的犯人还要少。

他从前哪见过这般景象,心里感到害怕极了。最初的一刹那,几乎吓得呆立在原地动弹不得。他怔怔地盯着那些异常扭曲的身子和绞扭在身体两侧的手,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巨大的惊恐中回过神来。这一次,他没像往常那样一进门就用力敲响他那只人人痛恨的破锣,把所有人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

尽管只需一下,他就能立即确定哪些人还活着,哪些人已经死了,可是他不敢,甚至连呼吸都停滞了,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这些年他总是乐此不疲地这样做,每次看到苦役犯们愤怒、惊恐、瞪起眼睛的蒙圈表情,心里很是受用。敲完锣,还不忘吆喝一声“起了!起了!”然后便头也不回地大摇大摆离开,去下一个牢房把同样的招数又对另一拨人使上一遍。

他完全不必担心犯人们在他走后又倒下继续睡,因为一方面没有人敢这么做,另一方面,他对自己的那只破锣向来很有信心,确信这一惊之下,所有人的魂儿都给吓跑了,哪还睡得着。

为了进一步证实他的猜测的正确性,以免因为弄错而被牢头训斥,他把敲锣的环节略过,为自己打了半天气,终于压低嗓门儿朝里面喊了一句“起了!”话音中带着一点疑问的口气,仿佛自己也不确定这些人是不是真的起得来,又或者自己的这句话是否真心希望它们起来。

完全没有了以往那种趾高气昂的劲儿,这一声呼唤过后,隔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一点回应,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这兆头可太坏了,于是他吓得将手上的破锣一扔,飞快地奔出大门,直到来到空地上才敢喊出声来。

“死死死人啦!死死死人啦!”狱卒头也不回地一边结结巴巴地叫喊,一边朝正气定神闲而又津津有味地用着早饭的牢头那里跑去,惹得刚刚一口白米粥配牛肉干下肚的牢头直拿眼睛瞪他,差点没一怒将他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