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看来,大帝“跳楼”这件事,和我的妈妈“狠不狠”,似乎没啥关系。
但狠心“换锁”,把人拒之门外的人,和狠心“反锁”,将人囚禁于室的人,又的确是同一个人。
恼羞于大帝的嘲笑,和心底那没来由的愤怒。我很快便找来一块石头,敲碎了新房的玻璃。通过破洞处,把手伸了进去,打开了窗户。又在前者诧异的眼神中,使出“洪荒之力”,手脚并用地将那窗户外的防盗窗,撬开了一个可以使我身体通过的缝隙。
那个新房,有两个面。一个,是大帝“跳楼”的那一面。从那边看,房子的楼下,是一个门市。
还有一个,就是我破窗而入的这一面。从这边看,新房就变成了“一楼”。只是在进入一楼之前,需要爬一层楼梯,穿过一个平台。
这个平台,便是我可以“回去”的基础。
早在新房装修时,我便发现了此处可供小偷进入的漏洞。
令我始料未及的是,有一天,要用“小偷”的方式,钻过这个漏洞的人,竟然是我自己。
可惜,费力进入屋内的我,翻箱倒柜了许久,却始终没能找到任何一件,可供过冬的衣物。
毕竟,我不是真的“小偷”。
我只是一个,不想被冻死的孩子。
随我两手空空地离开时,大帝假意埋怨道:“你当时咋不告诉我一声,这边还有个窗户呢?早知道我就不跳了,也把这防盗窗掰开不就得了!”
我没有理他。亦没有回答。
因为我知道,他心里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
当时的我,还是把这里当成一个“家”的。既然是“家”,我又怎会允许,有人破坏自己“家”的行为发生?
而那个亲手破坏门窗的我,只是一个“小偷”。
走着走着,我突然感觉头很痛,也很晕!摆手拒绝了大帝提出的,去网吧包宿的提议,并与其匆匆告别后,便只剩下了我一人,浑浑噩噩地在大街上游荡。
虽然我仍是想不出来,自己究竟还能去到哪里,但我却不敢停下自己的脚步。因为我的意识,正在努力地提醒着我,“你的生命,将随着你脚步的停止而停止。走下去,如果你还不想死!”
我当然不想死。
虽然我已经忘了,自己是为什么活着?
原来冷到极致,冻的是脚。
在我的双脚,就要与那双单鞋融为一体之时,我终于走到了一扇双开的大铁门前。
铁门的后面,是一个熟悉的院子。
院子里,靠近铁门的一角,有一个小小的房子。
房子的门楣处,挂着一盏吊灯。
灯光下映着的,是一个长方形门牌。
门牌的上面,用宋体写着三个大字:“门卫室”。
是的,我还是很没出息的,回到了爷爷那里。
虽然白天走的时候,我还说过“不要等我”。
“我就感觉你还得回来。”爷爷倒是非常开心,笑着把我迎到屋里,搓着手问道:“吃点东西不?那菜饭都给你留着呢,我刚热好的!”
头痛欲裂的我,哪里还有胃口?只对爷爷说了这样一句话后,便躺倒在床上,昏死了过去。“带我去医院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好像看见了奶奶。恍惚中,我又被这两个老人,拖到了一辆车上。
记忆中,从来都是骑行或步行的爷爷,就只打过这一次出租车。
身体刚一挨到医院的床,我便再度沉沉地睡去。
“天涯,快来试试这件衣服。”妈妈半躺在炕上,抖弄着一件有着白色兔子图案的红色毛衣。笑靥如花。
她的手很巧,织毛衣的技术一流。
各种复杂的图案,都能信手拈来。
任何时候,只要我穿起了她亲手织的毛衣,便会成为伙伴里最靓的仔。
不止是毛衣,还有带着两个小辫子的帽子。
也不止是帽子。仿佛我穿戴的一切,都会被她量身定制。
可我最讨厌的,就是那个帽子。
妈妈一直就喜欢女孩儿。所以,她总是将我打扮成小姑娘。
但当我戴起那个帽子,在她面前摇头晃脑地甩弄起那两条辫子时,她便会笑的咯吱乱响、前仰后合。“你看看你,哪里还像个小小子!”
她一笑,我便不再讨厌那个帽子了。
只会更加卖力地摇晃着脑袋,为了让我的妈妈,笑的再久一些。
可当我真的依言过去,试着穿起那件“小白兔”时,那毛衣却迅速地变小、绷紧,直到,我无法呼吸。
我挣扎着睁开了眼睛,便看到了床边的两位老人,满面愁容。
“给我妈打电话吧,就说我病了。”
我很难受,感觉自己就快死了。
奶奶走了出去,过了好一会儿,返身回来,无奈地说道:“走吧天涯,坚持坚持,你妈不会来了。咱也别在医院耗着了。在这住一宿,还是挺贵的!”
原来我的“苦肉计”,并不是每次都会成功。
第二天,我还是发着高烧。
仍然无处可去的我,为了不使爷爷担心,终于肯回到了学校。
只因为那里,是我可以免费待着,还不会冷的地方。
中午放学的时候,婷婷找到了我,以一个不容置疑的口吻,向我命令道:“哥,走,我带你买衣服去。”
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婷婷的妈妈。
鹤岗市,“东北亚”商场,我试穿那件羽绒服时,阿姨一直在一旁絮叨道:“我是看着我姑娘的面子,可怜你,才给你买的衣服。她一直就挺崇拜你的,总是跟我提起你。说有了你这个哥哥后,她在学校里特有面子。谁见到了她,都会在明里暗里说上一句,‘这是迹天涯的妹妹,了不起的很!’”
我听得出来,这是明捧暗讽。
怪只怪,那年的冬天,太他妈冷了!
所以,为了这件能够使我安稳过冬的衣服,我只能全程保持着微笑,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
解决了温暖问题,婷婷妈又带我去了一个诊所。
“抽烟抽的,慢性支气管炎。叠加气温骤降,感染了风寒。打几针‘先锋’,我保你痊愈。”
“先锋”很贵。阿姨掏钱时,并没有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