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关中、江州大战既定,诸葛岩辞别丞相,赴荆州坐镇。不想刚到任上就遇到魏、吴两国对阵,荆州战火即将燃起。
手握四万兵马,诸葛岩却没有立刻开战的打算,对面的襄阳、樊城都是坚城容易久攻不下,而孙权派遣丁奉屯兵濡须口一直没有行动,恐怕也只是趁魏国叛乱捞点好处,并没有大举北伐的打算。
自从江州一战,麾下最精锐的骑兵虽然伤亡不大,但是战马折损大半,而火药也用了个干净,这个时候出兵只是给孙权做嫁衣。于是荆州三郡在紧张的局势下显得尤为平静,董寇、陈到有条不紊地向刚占领的荆州郡县派出官吏,设置岗哨,并挑选了部分科举士人充实荆州本地官僚体系。
诸葛岩则着手将各部兵马重新整备训练,挑选出一万弱旅充实各城池守备,剩余两万精锐作为野战主力进入休整和练兵,自己则一头扎进了军备司和鲁衮开始重新制备火药,试验新式武器。
且说董寇亲赴零陵郡,吩咐吏员梳理官署档案、安抚城中百姓,与姜维手下驻军接收各处官仓、武库、衙门。不到数日功夫,却得城外岗哨示警来报。
“太守,越人聚众作乱,正在围攻湘东县城!”
“山越人?是不是东吴人搞的鬼?”想到南中叛乱之事,董寇的第一反应就是东吴人又在背后使坏,撺掇山民作乱,以搅乱荆州局势。
县衙中,一名本地吏员道:“应该不会,这股山越人不是南中的山民,荆南和豫章、会稽郡的山越人素与吴人不和,可以说有世仇,断然不会与吴人为伍。”
“孙氏入主江东,势力蚕食各郡,占了原来山越人的土地,将山越人赶到了蛮荒烟瘴之地,断了谋生之路,又连年派大军围剿,越人素来不服,此乃世仇,焉能安然处之。”
“如此说来,如果不是吴人鼓动,那就是山越人自己为之?”
“山越人失了田地,只能在山上采集野果、狩猎为生,一到冬天断粮之时,都得下山劫掠官府、行商或者百姓糊口,数年以来剿灭不绝。先前东吴兵马驻守,也是年年冬天进兵剿匪,年年剿杀不绝。”
“如此岂不是死局一般,白白耗费人命?”董寇皱起眉头。
“那倒不是,数年清剿以来山越之民只剩十之二三,步骘都督原本集结重兵进剿,一举将山越老巢击破,却是因为伐蜀之事耽搁了不是。”
“由此说来,作乱之人也不过是失了田地,没有饭吃的饥民而已,实乃走投无路之举。”
本地属官、吏员一向接到的吴国朝堂命令就是清剿屠杀,从来没有想过这般,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难道没有官员尝试招抚此间山越百姓吗?”董寇又问道。
“那倒不是,曾有任上老爷招抚山越部落”,只见一名耆老言道,“但是这乱世中粮食是最金贵的,这里的土地都在大族手上,官府分出去的粮食也不过一两月之用,这些山越吃完了粮食只能又逃回山上去了。”
“传我令,将官仓粮食分出一千斗,装运上车,随我出城”,董寇看向侍从道。
“大人,乱民汹涌而来,可要带些兵马?”
“此来皆是郡中百姓,饱受饥寒之苦,只为果腹而已,何故以兵马屠之?”董寇不忍道,“大将军授我以治地之责,凡我郡中百姓若有不得粟米而食者,皆我之过也。”
不等暴民向郡城方向聚集而来,董寇单骑出城,身后是二十余辆载满粟米的大车,直往湘东县方向去。走不到半路,只见官道上黑压压跑来一队人马,最前面的百余人拿着刀剑、长矛,有些还身着胸甲,后面是一大片数不清高举锄头、木叉的农民打扮。
见来人皆剃发文身,不似郡中百姓,董寇猜到是从湘东地界而来的暴民,即下马立在原地,静待其来。看到董寇一身官服,身后跟着数十辆大车,来人先是一惊,而后纷纷冲杀上来。
迫近面前,董寇见乱民衣衫破烂,面有菜色,却难掩眼中怒色,想起郡中吏员和耆老所言,证实其所言非虚,叹其境遇,遂下马而立。
“诸位乡亲,我乃蜀汉零陵太守董寇!”
“蜀人?”
“当官的没有好东西,还不是把咱们骗下山发几天的粮食,想害了咱们性命!”
为首乱民见对面只有一人拦住官道,身后并无兵马,纷纷七嘴八舌吵了起来。
“族长”,众人争着,却见一人挤出人群上前来,小麦色的脸上透出威严气息。众人见其上前,声音小了下来。
“敢问大人公干?可要阻拦我等进城?”那人一拱手,言语之间却是威胁意味。
“壮士、诸位乡亲,吾听闻每逢冬日乡亲缺粮,特送上粟米一千斗,请尽取用!”说罢,董寇转身揭开车上蓑衣,捧出一捧粟米上前。
“大人何意?”
“吴人残暴,世族贪横,夺乡民之地。我奉镇东大将军之命,出任零陵,凡此百姓皆我治下之民,既有饥寒之求,不可不查。若不能皆百姓饥寒之苦,诸位来年可踏过此身入城。”
“说得轻巧,一千斗粮食最多吃半个月,撑不过这个冬天,到时候怎么办?明年怎么办?”却听得人群中一声怒喝。
“郡城官仓吴人存粮万余斗,诸位乡亲只管擒我为人质,郡城官员不敢不送粮来。”
“人质?这人看着官不小,抓了他不会被官府追杀吧。”
“怕什么,咱们砍得头也不止这一个官了,什么蜀人、吴人,还不都是一个鸟样!”
只听得人群中又吵嚷起来。
“大人要随我等进山?”那为首的汉子止住众人口舌问道。
“劫掠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蜀汉大军来此已将吴人打退,在郡中没收官属、世族土地,分与百姓耕种,来年便有粟米果腹。然恐诸位乡亲以为诈计不肯下山,如此,便由我随诸位乡亲上山,再想长久之策。”
见董寇一人一马立在道上,全无惧色,坦然相对,众人怒气平息下来。为首之人命人验了车上粮食,重新套了车,便让着董寇往东面去。
董寇见此人颇知礼数,谈吐不俗,与之攀谈,方知此人名叫孟锟,原是黄巾军中小校,刘表入主荆州后便上山落了草。等东吴占了荆州,驱赶荆南百姓上山,又派兵马广设堡垒占了山谷、河滩等田地,逼得百姓上山作乱,靠着山寨的几十号人马和敢打敢拼的劲,才成了这股人马的头领。
一行人渐渐相熟,众人发现董寇这个穿着官服的文弱书生却是没什么架子,不管是满口牢骚的青壮还是喋喋不休的老者都能相谈甚欢。一众人过了湘东地界,连绵的墨青色群山跃入眼帘,淡淡的白雾轻纱一般罩在山头上,将更远处的山头隐没在白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