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安咀嚼着生肉,含糊不清地问道:“母亲,你不来点吗?”
从她有记忆开始,斯黛拉就很少吃东西。
斯黛拉摇了摇头,她身上单薄的衣衫也同床单一样被灯油染污,但她毫不在意:“想吃什么尽管告诉我。”
莉莉安笑得眉眼弯弯:“谢谢母亲。”
许久没听到帝京的消息,莉莉安甚至有点怀念那时春和日暖的生活:“安德烈真的放过我们了吗?”
斯黛拉睁开了眼睛,她发丝枯燥,瘦削的脸庞上嵌着一对淡紫色的眼珠,显得很是诡异:“他本来就自身难保,哪有时间在乎我们呢?”
几个月前,德丽莎女皇一朝中风,协理宫内阁的权力被交到了格蕾丝公主手上。事情传出,帝国上下都有不同程度的震动。
皇太子一党率先发难,格蕾丝再尊贵也只不过就是公主而已,凭什么如此肆无忌惮地插手军国大事?以塞巴斯汀侯爵为首的老牌贵族联名弹劾格蕾丝以及她的属臣,企图在她以宫内阁名义发布政令之前将她软禁在伊西斯宫。
但令塞巴斯汀等人没想到的是,以舒尔茨为首的帝国亲卫队成员竟然会对格蕾丝表达出如此不容置疑的忠诚,作为帝国亲卫队的卫队长,波顿·舒尔茨中士以家族的荣誉起誓,女皇确实亲口下令,在她养病期间,由格蕾丝公主代领一切事宜而非皇太子安德烈。
至于先卫队长费奇·哈丁,他与蓝星钻晶一案尚且牵扯不清,轻而易举地就被剥夺了职务。
而最令安德烈震惊的,当属罗伊斯顿家族的态度。
他从来都将罗伊斯顿当作自己登基的后备役。在格蕾丝半道杀出时,他气急败坏地想要约见毕晓普,但无论他如何恳切地请求与毕晓普会面,得到的回复都是不容置疑的拒绝。
他明白了,罗伊斯顿家族早就有不一样的想法了。当瓦伦蒂娜被任命为宫内阁办公厅的行政助理时,他的怒气达到了顶峰。
瓦伦蒂娜当然不可以拒绝储君的召见。安德烈双眼通红,他的荷鲁斯宫内一片狼藉。
他还是坐在那尊孤独的王座上:“瓦伦蒂娜表姐,你确定要追随那个只会吃喝玩乐的格蕾丝吗?”
“我的忠诚只献给帝国。”瓦伦蒂娜冷淡地说,“殿下还记得克莱尔吗?她无法接受半身不遂的命运,在昨天清晨用一个牙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克莱尔?”安德烈想了半天,“就为了一个残废?”
他的脸上浮现起真心实意的困惑。
“您曾为了您宏伟的政治理想将我们弃之如敝。”瓦伦蒂娜转身往外走去,她已经不想继续解释了,她看透了安德烈虚无的灵魂,“那我也舍弃了你,这很公平。”
安德烈的怒吼被她毫不在意地抛在身后。几天后,与安德烈关系甚好的布鲁诺亲王更是以极其凄惨的方式死在宅邸,皇太子一党暂时偃旗息鼓,不再继续在明面上处处找格蕾丝的麻烦。
格蕾丝似乎对先前的官员调动非常不满,一时间,安德烈凭借“世界树计划”安插的人手被全部撤职。
在处理了那些无关紧要的小鱼小虾之后,格蕾丝还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举动。她以办事不力为由申斥了深得女皇信任的杰瑞洛·格林维尔少将,并将他从德勒星强行召了回来,扣下了他的军衔。
此举无疑触及到了许多贵族敏感的神经,此前,亚当·格林维尔公爵就已被女皇撤职,而格林维尔家族曾是除罗伊斯顿家族外最得女皇信任的旧贵族头领之一。
不过一个公主而已,还没上位,就想要对这些她还无力控制的巨头家族举起屠刀吗?一时间,新旧贵族们倒是难得地团结了起来,格蕾丝的某些政令被几位内阁大臣以各种理由阻拦下来,双方僵持不下,更深层次的博弈也就此展开。
但最后,格蕾丝并未如某些贵族所想,急不可耐地扶持与之亲近的寒门官员接替杰瑞洛的位置。她听从了艾布纳·欧文爵士的建议,从内阁中挑选了一位无论是资历还是能力都比较合适的贵族官员前往德勒星处理由瘟疫引发的骚动。
她更关心的似乎是瘟疫。莉莉安对帝京的政治斗争略有耳闻,原先她以为格蕾丝成不了什么气候,但斯黛拉并不这样想,这也是她们暂时避到奥斯瓦尔多雪山的原因之一。
莉莉安将吃干净的生肉盘子放到地上,也学斯黛拉的样子盘腿坐在床上:“您认为格蕾丝已经发现我们的计划了吗?”
斯黛拉不熟练地转动着眼珠,她重新适应着掌握身体的感觉。
“她知道的只是世界树计划。”斯黛拉淡淡地说,“其他的她不可能知道,不过就是个争权夺利的政客而已,不用太过在意。”
“但她一直在积极地保护那些平民。”莉莉安还是有些担忧,“这会对我们的计划造成阻碍吗?”
斯黛拉的嘴角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阿道夫不会坐视不管的。”
想起那个并不惧怕拉达的男人,莉莉安沉默下来。
斯黛拉开始试着恢复呼吸,过了一会后,她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们被那个凯瑟琳耍了,她就是瑟西的女儿。”
“什么?”莉莉安难掩震惊,“但她跟瑟西长得一点都不像……”
“这是金斯皮兰惯用的伎俩。”斯黛拉重重地咳了几声,“我们都被他们骗了。”
“金斯皮兰是什么?”莉莉安从未听过这个姓氏。
“一个特别的种族。”斯黛拉回想起了些什么,“他们不必依赖魔药就能施展出相应的魔法,与受塞勒姆掣肘的巫师完全不同。”
凯瑟琳还是那么好命。莉莉安放在衣摆上的手指猛然收紧:“这是拉达告诉您的吗?”
“差不多。”斯黛拉舒展了一下腰肢,“在她窥探拉达的同时,拉达也在窥探她。真没想到,她竟然已经跟拉达打过照面了。”
但不知为何,拉达并没有对凯瑟琳有更进一步的举动,这一点让斯黛拉很是困惑。
命盘也会有变化吗?莉莉安将星月镜拿了出来,灰白色的云雾在室内折射出晦暗的图景。
“果真如此……”看着与先前截然不同的占卜结果,莉莉安喃喃自语。
“那我们要将这个消息告诉阿道夫吗?”莉莉安的表情隐藏在阴影中,“他应该会非常乐意帮我们对付她。”
“不。”斯黛拉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能告诉他,先让他操心德勒星的那堆破事吧。”
“母亲!”莉莉安有些不甘,“凯瑟琳现在已经躲进了塞勒姆,难道我们要眼睁睁地看着她越来越强大吗?”
瑟西的实力已经是如此深不可测,再加上她那与生俱来的天赋……莉莉安简直不敢想象,当时还重伤未愈的母亲究竟是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才最终让瑟西跌落到那口枯井中的。
“我教过你,莉莉安,凡事要分轻重缓急。”斯黛拉缓缓吐出一口气,“阿道夫和凯瑟琳,谁对我们的威胁更大?”
莉莉安冷静下来:“应该是阿道夫。”
她总觉得那个脸色惨白的年轻人应该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四十年前,他的先祖埃伯哈德曾绑架过一个叫做艾德里安娜的女人,埃伯哈德将她囚禁在高塔之中,没有人知道埃伯哈德究竟对艾德里安娜做了什么。”
斯黛拉眯起眼睛:“艾德里安娜最终以一个非常惨烈的方法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在她死后没多久,埃伯哈德也离奇去世。在这之后,瑟西成为了圣维特斯家族的马奴,并最终在十八岁时被沙利叶带到塞勒姆。”
莉莉安细细品味斯黛拉的意思:“瑟西跟艾德里安娜是什么关系?”
“她是艾德里安娜的女儿,她们都是金斯皮兰。”斯黛拉意味深长地笑了,“埃伯哈德一定发现了她们的秘密,虽然我不知道他究竟能对金斯皮兰做什么,但既然凯瑟琳的身份已经明确,那么,不难深夜,院子里传来铲子刨地的声音,我怎么都睡不着,只好下楼查看,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一个黑影在偷我埋在院子里的东西,锄头一下又一下,砸得很深,我一怒之下拿起铁锹准备制止。
就在我蹑着脚快要靠近他时,黑影转了身。
我看清了他的脸,惊讶到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人。
对方想跑,我不准。
为了不吵到我的宝贝休息,我只能一铁锹砸下去,让他睡会了。
世界安静下来。
我怕他再作怪,想彻底杀死他,可看着那张脸,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我只好把他绑起来,回了房间。
房间中本应该酣睡的宝贝此刻却坐在床上,迷朦地看着我。
祂说,我饿了。
我亲亲祂,说,我给你弄些吃的来。
于是我又回到院中,走到曾经埋下的东西前。
我拎起锄头,站在黑影站过的地方,一下又一下地砸在混杂着红色液体的泥土上。
孤寂的砰声掺在夜里格外刺耳。
我听到了脚步声,即便很轻很轻。我猛地转头,看见了跟我一模一样的脸。
祂手里握着一把铁锹,漆黑的双目此刻死死盯着我。
直觉告诉我快跑。
可是晚了,头顶的剧痛瞬间袭来,我两眼一黑
没有痛感,没有血味。
我期待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倒在地上的像是我,天上的眼珠子转啊转,我在树上大笑。
我的病又犯了吗。
有些不好意思,摸摸自己空荡荡的后脑勺。
宝贝也来了,祂坐在我的尸体上。
我饿了。祂重复道。
我从自己手里抽出铁锹。
饿了。
我拿着铲子,挖在已经干涸的红土地上。
土坑慢慢扩大,我看见了层层叠叠抱在一起的东西。
最下面的是累累的白骨,最上层的是是一群和我长得一样的人类,他们的眼睛还睁着,却有白色的虫子从他们耳朵,睁开的眼睛,嘴唇一一爬过、缠绕。
我……该在乎吗?
祂在一旁的尸体上,见我愣在原地,触手上的眼睛开始尖叫。
饿了,宝贝饿了。
反正他们都是伤害宝贝的人。
我用铲子将尸体的一块儿切给祂吃。
祂不吃。
不新鲜。
祂说。
宝贝拒绝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将手递给了祂。
伸出手的一瞬间,祂将我扯了过去,尖牙咬在我的动脉上。
吞咽声响起,世界开始旋转。
我渐渐的闭上了眼睛,意识消失的前一秒,祂吻了吻我的耳畔。
“睡吧,宝贝。”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身穿白色大褂的医生在我面前走来走去,我的手脚被束缚在病床上。
这一点也不舒服,我想。
“406号床醒了!”
该死的,这里怎么有这么多的人。他们围着我,声音吵得我头疼。
我疯了?
放屁!
我的宝贝呢?我要去找我的宝贝!
咦,我的宝贝怎么飘在窗户上?
他曲起食指,轻轻敲了几下窗户。
我起初惊讶了一下,旋即便是欣喜若狂,然后飞快地跑到了窗户前。
“你怎么在这里?”
他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隔着玻璃比划道:“就当没有看见我,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走出来。”
我一晃眼,窗户上好像什么也没有。
从那片被铁块圈起来的窗格中只看得到蔚蓝的天空。
我的头还在剧烈地痛着,被啃咬过的手臂传来丝丝酥痒的感觉,仿佛有蚂蚁在啃食我的骨骼。
恍惚之中,我看见天花板的一角不断地落下鲜血,混杂着不规则的尸块。我动了动嘴唇,仿佛能品尝到鲜血香甜的味道。
深夜,院子里传来铲子刨地的声音,我怎么都睡不着,只好下楼查看,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一个黑影在偷我埋在院子里的东西,锄头一下又一下,砸得很深,我一怒之下拿起铁锹准备制止。
就在我蹑着脚快要靠近他时,黑影转了身。
我看清了他的脸,惊讶到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人。
对方想跑,我不准。
为了不吵到我的宝贝休息,我只能一铁锹砸下去,让他睡会了。
世界安静下来。
我怕他再作怪,想彻底杀死他,可看着那张脸,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我只好把他绑起来,回了房间。
房间中本应该酣睡的宝贝此刻却坐在床上,迷朦地看着我。
祂说,我饿了。
我亲亲祂,说,我给你弄些吃的来。
于是我又回到院中,走到曾经埋下的东西前。
我拎起锄头,站在黑影站过的地方,一下又一下地砸在混杂着红色液体的泥土上。
孤寂的砰声掺在夜里格外刺耳。
我听到了脚步声,即便很轻很轻。我猛地转头,看见了跟我一模一样的脸。
祂手里握着一把铁锹,漆黑的双目此刻死死盯着我。
直觉告诉我快跑。
可是晚了,头顶的剧痛瞬间袭来,我两眼一黑
没有痛感,没有血味。
我期待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倒在地上的像是我,天上的眼珠子转啊转,我在树上大笑。
我的病又犯了吗。
有些不好意思,摸摸自己空荡荡的后脑勺。
宝贝也来了,祂坐在我的尸体上。
我饿了。祂重复道。
我从自己手里抽出铁锹。
饿了。
我拿着铲子,挖在已经干涸的红土地上。
土坑慢慢扩大,我看见了层层叠叠抱在一起的东西。
最下面的是累累的白骨,最上层的是是一群和我长得一样的人类,他们的眼睛还睁着,却有白色的虫子从他们耳朵,睁开的眼睛,嘴唇一一爬过、缠绕。
我……该在乎吗?
祂在一旁的尸体上,见我愣在原地,触手上的眼睛开始尖叫。
饿了,宝贝饿了。
反正他们都是伤害宝贝的人。
我用铲子将尸体的一块儿切给祂吃。
祂不吃。
不新鲜。
祂说。
宝贝拒绝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将手递给了祂。
伸出手的一瞬间,祂将我扯了过去,尖牙咬在我的动脉上。
吞咽声响起,世界开始旋转。
我渐渐的闭上了眼睛,意识消失的前一秒,祂吻了吻我的耳畔。
“睡吧,宝贝。”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身穿白色大褂的医生在我面前走来走去,我的手脚被束缚在病床上。
这一点也不舒服,我想。
“406号床醒了!”
该死的,这里怎么有这么多的人。他们围着我,声音吵得我头疼。
我疯了?
放屁!
我的宝贝呢?我要去找我的宝贝!
咦,我的宝贝怎么飘在窗户上?
他曲起食指,轻轻敲了几下窗户。
我起初惊讶了一下,旋即便是欣喜若狂,然后飞快地跑到了窗户前。
“你怎么在这里?”
他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隔着玻璃比划道:“就当没有看见我,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走出来。”
我一晃眼,窗户上好像什么也没有。
从那片被铁块圈起来的窗格中只看得到蔚蓝的天空。
我的头还在剧烈地痛着,被啃咬过的手臂传来丝丝酥痒的感觉,仿佛有蚂蚁在啃食我的骨骼。
恍惚之中,我看见天花板的一角不断地落下鲜血,混杂着不规则的尸块。我动了动嘴唇,仿佛能品尝到鲜血香甜的味道。